蜀汉,键为郡,夜学。
油灯的光芒比往常似乎更亮了些,映照着学员们专注而兴奋的脸庞。今晚的议题并非《蜀科》律令,也非田亩算法,而是来自江东的一桩“文坛公案”——周铄与胡适之的争论,已随着商旅的流传,成了这深山夜学中鲜活的教材。
主持讨论的,是曾游历北疆、见识过赤火社理念的方先生。
他待学员们将东吴百姓普遍推崇胡适之、厌弃周铄的现象陈述完毕后,并未立刻评判,而是轻轻敲了敲桌面,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东吴同胞,惑于表象矣!”方先生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如同在迷雾中投下一块定石,“诸君需看清,周铄之‘骂’,与胡适之之‘谏’,其出发点与归宿,有着云泥之别。”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求知若渴的面孔,缓缓剖析:
“周铄之骂,其内核是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看似刻薄的笔锋,指向的是同胞的麻木与愚昧,但其最终的刀锋,真正要斩断的,是造成这无数‘不幸’、逼迫百姓‘不争’的,那整个吃人的旧世道! 他是要连根刨除那滋生麻木的土壤!”
“而胡适之之谏,”方先生语气一转,带着一丝冷峻,“其本质是 ‘恨铁不成钢’ !他恨的,是这‘铁’(当下的统治秩序与民众)为何不能更坚硬、更驯服?他的目的,是希望通过建言献策,让这‘铁’被锤炼成更合格、更能维护旧世界大厦的‘钢’!他的一切批评,都旨在巩固,而非推翻。”
一番话,如拨云见日。学员们眼中原本的困惑瞬间被恍然取代。
一个年轻的工匠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所以曹操能容胡适之,却必杀周铄!因为胡适之是想做‘帝师’,在旧框架内谋求改良;而周铄是要做旧世界的‘掘墓人’,欲彻底掀翻棋盘!”
一个佃农出身的学员激动地接话:“正是此理!胡先生是在劝老爷们施‘仁政’,好让咱们继续安心种地交租;周先生却是要告诉咱们,这地本该是咱们自己的,不该有老爷!”
方先生赞许地点点头,顺势引导,将讨论拉回蜀汉自身的道路:
“那么,诸君以为,我蜀汉当如何自处?是学胡适之,寄望于‘明君贤相’的恩赐与改良?还是效周铄,空有唤醒民众之志,却无切实可行之路?”
学员们陷入短暂的沉思。很快,一个声音坚定地响起:
“我们两者皆不取,亦两者皆取!我们既需学周铄先生的清醒,看清这世道的本质,不被虚假的改良所迷惑;更要行我们自己的斗争,像之前争赏功、争赋税一样,利用一切可能,步步为营,实实在在地争得权利!”
“对!边学周铄之清醒,边行自身之斗争!”众人异口同声,眼中闪烁着理论与实践结合后的坚定光芒。
在这蜀汉的深山夜学里,没有对江东舆论的盲目追随,有的只是冷静的剖析与清醒的抉择。
他们看懂了周铄的孤独与深刻,也看清了胡适之的局限与本质,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条介于空想与妥协之间的、务实而坚定的斗争之路。这洞察本身,便是一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