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谷干部学校的大课堂,比往日更加拥挤。不仅在校学员全员到齐,许多中高级干部也从各地奉命赶来。
所有人都知道,陈烬社长要亲自授课,主题正是近期引发巨大震动和深刻反思的“矫枉必须过正”。
陈烬走上讲台,没有携带厚厚的讲稿,只有一杯清茶。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面孔有的还带着执行“过正”政策时的亢奋未消,有的则残留着被纠偏后的迷茫,更多的是对接下来方向的深切关注。
“同志们,”他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最近这几个月,我们经历了一场从内部刮起的风暴。我们用了‘矫枉必须过正’这剂猛药,治了病,也带来了一些副作用。今天,我们不来评判具体是非,而是要坐下来,好好琢磨一下这剂药方背后的道理。”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
“很多人问我,社长,那我们到底该‘左’还是该‘右’?”他放下茶杯,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我今天就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案:右,会葬送革命!‘左’,同样会葬送革命!”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这个论断,比之前的任何具体指令都更显沉重。
“右是什么?”陈烬自问自答,“是妥协,是退让,是看着敌人壮大而无所作为,是让我们的事业在温吞水中慢慢窒息而死!我们中原前一段的教训,就是血的证明!”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凝重:
“‘左’又是什么?是冒进,是过火,是把朋友当成敌人,是把复杂的现实简单化、口号化!是恨不得一个早上就跑步进入大同世界!结果呢?根基动摇,人心惶惶,差点把我们赤火公社自己烧成了孤家寡人!”
他走到黑板前,用粉笔画了一条波浪线。
“我们的航向,是这条中轴线,代表着正确的路线。”他的手指沿着波浪的谷底和峰顶滑动,“当我们发现船偏右了,滑向保守、妥协的深渊时,我们必须大力向左打方向盘,这个力度,往往需要‘过正’,才能把船头拉回来,摆脱右的引力。”
他的手指移动到波浪的峰值。
“但是!当船头因为用力过猛,眼看又要冲向‘左’的礁石时,我们就必须立刻回舵,向右做必要的修正!这个修正,同样需要果断和及时。”
他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形象地比喻道:
“这就好比掌舵行船,在风浪里,你不可能死死抱住方向盘一动不动。你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感受水流和风向的变化,不断地、小心翼翼地进行微调。偏右了,就向左修一点;偏左了,就向右回一点。目的是让船始终沿着正确的航向前进,而不是从一个极端,‘咣当’一下,摆到另一个极端!”
台下许多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么,是什么阻碍了我们进行这种灵活的‘微调’呢?”陈烬的目光变得深邃,“是教条主义!”
他的声音带着批判的力度:
“教条主义者,把书本上的字句,把过去的某些具体经验,当成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绝对真理,当成不可更改的圣经!他们不管现实的河流是九曲十八弯,还是暗礁密布,只会死死抱住那个刻在木板上的‘航向’,一条道走到黑!你告诉他该微调了,他会反过来指责你‘背离原则’!”
他再次环视全场,语气恳切而坚定:
“同志们,革命的道理是活的,不是死的。我们赤火公社的政策和策略,必须随着形势的变化、矛盾的发展而不断地调整和完善。反对右的时候要防‘左’,纠正‘左’的时候要防右,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是贯穿我们事业始终的辩证法。掌握了这个,我们才能在惊涛骇浪中,行稳致远。”
课堂内一片寂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思想被撞击、被点亮的无声轰鸣。陈烬这堂关于“两个极端”的课,如同一把钥匙,为许多干部打开了理解政策波动、掌握工作方法的新大门。
赤火公社革命的航船,在经历了一次剧烈的左右摇摆后,其舵手和船员们,对于如何驾驭它,有了更为清醒和深刻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