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邸,烛影摇红。
曹操屏退左右,独留贾诩对坐。
案上摊着最新的边境急报,尽是人口流失、民谣传播、卫星社滋长之事。
曹操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面沉如水。
“文和,”曹操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焦躁,“陈烬此獠,不攻城掠地,专务收买人心。边界百姓,趋之若鹜。长此以往,恐非兵戈之利所能制矣。可有良策?”
贾诩垂眸静坐,如同枯井。
良久,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看透了世事人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幽光。
“明公,”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刀,“陈烬常言‘团结一切可团结之力’。其法虽粗陋,其理却可鉴。彼能团结黔首,吾等……为何不能?”
曹操眉头微挑:“哦?如何团结?莫非也学他均田免赋?此自毁根基之事,断不可为。”
贾诩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笑意:“自然非也。彼用‘实利’诱之,吾等可用‘虚名’缚之。且需更精妙,更入骨。”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却愈发清晰:
“可效仿古人遗意,行 九品官人法 为骨架,然不止于此。需大开流外杂途,广设晋升之门。于郡县之下,增置‘劝农使’、‘督工曹吏’、‘巡防协领’等职,许寒门庶士以晋身之阶。军中亦可开放‘伍长’、‘什长’乃至部分‘队率’之位于卒伍。”
烛光在贾诩深陷的眼窝里跳动:“一人得道之望,可收千万犬马之效。 纵百人求一职,九十九人落空,彼等亦只会相互怨怼,怪自身无能,或嫉邻人得幸。为争此一线希望,他们自会效忠,会告密,会竭力证明自身价值。如此,彼等底层,便再难如铁板一块。内部自相撕咬,吾等只需坐观,偶尔抛下一块肉骨,则纷争更烈,其势自分。”
曹操闻言,眸中精光一闪,沉吟片刻,缓缓颔首:“善!以虚名换实利,分化瓦解,使其自乱……文和此策,甚毒,然,甚合吾意。”他手指重重按在案上,“便依此计,细化为《求贤令》诸篇,颁行诸州郡!”
贾诩悄然垂首,阴影掩盖了他脸上一切表情。
一条无形的毒计,就此从相府深处,蔓延向已然暗流汹涌的疆界。
许昌,丞相府颁下的《求贤令》以最快的速度通告各州郡。
榜文言辞恳切,重申“唯才是举”之宗旨,宣称要“拔寒素于闾阎,擢贤能于行伍”,引得无数士子庶民翘首以盼。
然而,在这冠冕堂皇的正文之下,各郡县官吏手中却多了一卷由丞相府心腹密传的《求贤令细则释要》。
这卷细则,才是贾诩毒策的真正载体。
细则之中,在传统的察举、征辟渠道之外,赫然增添了数百个闻所未闻的官职名目:“屯田郎”、“巡盐尉”、“漕运监丞”、“库藏司计”、“劝学分导”……名头听起来不小,实则多为秩不过百石、甚至无秩品的流外杂职,权责模糊,俸禄微薄。但就是这些“虚职”,却被明确标示为“寒门晋身之阶,庶士报国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