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稍大些的,代表家中略有田产,自耕自足,若不遇天灾兵祸,勉强能维持温饱,甚至略有盈余的,是为中农。他们是我们可以信赖的盟友,是我们需要保护和团结的对象。”
接着,是一颗更大些的青黑色石子。
“而这更大的,代表田产较多,需要雇佣少量长工或短工,自己也参与劳动管理的,是为富农。只要他们守法经营,不行压迫,同样是我们需要争取,至少是使其保持中立的力量。”
他的手指点在这三颗石子上。
“方才周铭所言,灾年减租、善待乡邻者,多半便在这中农、富农之列。他们凭借勤劳或智慧积累家业,其财富与土地,只要来源正当,我赤火非但不会剥夺,反而会予以保护,鼓励其生产。”
然后,陈烬的手指移开,又从旁边抓起一把明显更大、棱角分明且沾着泥土的深褐色石块,重重地放在了那几颗小石子的上方,几乎将它们完全覆盖。
“但,诸位请看这些!”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沉凝,“这些,便是我们所说的,真正的、必须打倒的地主、土豪劣绅!”
“他们的田产从何而来?”陈烬的目光锐利起来,“当真全是‘祖辈勤俭’?”
“不!他们的积累,往往伴随着强取豪夺!是依靠功名特权免赋免役,将税负转嫁小民;是勾结官府胥吏,伪造地契,霸占孤寡田产;是开设高利贷,趁人之危,以‘驴打滚’的利息逼人卖田卖女;是圈占山林水源,使百姓樵采无路、灌溉无门;是蓄养私兵部曲,动辄以武力威慑,甚至制造人命冤案!”
他每说一句,手指就重重敲击一下那些深褐色的石块,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敲在在场每一个士族学生的心上。
“他们的财产,浸透着贫苦百姓的血泪!他们的‘宽厚’,不过是九牛拔一毛的伪善,是为了维持其长久剥削的假面!他们的‘善名’,往往是控制乡里、把持舆论的手段!”
陈烬的声音如同北疆凛冽的风,穿透了讲堂温暖的空气。
“对于这些人,我们如何能不打倒?不打倒他们,贫农永无立锥之地,中农富农亦将惶惶不可终日,不知何时会被他们吞噬!不打倒他们,这天下就永远是他们可以随意鱼肉百姓的猎场!”
他看着脸色发白、眼神剧烈动摇的周铭,以及其他陷入深思的学生,语气稍缓,但依旧坚定:
“故而,我赤火之革命,非是仇富,而是除暴安良;非是均贫,而是追求公义!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勤劳者能得温饱,良善者能得安宁,再无人能凭借特权与暴力肆意掠夺他人劳动成果的新世道!”
这番抽丝剥茧般的剖析,结合着形象的石子比喻,将抽象的阶级概念化为具体可感的社会图景。
不再是空泛的口号,而是有着清晰界限和具体指向的行动纲领。
许多学生开始真正思考,自己家乡那些所谓的“善人”,其光鲜表象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面目。
而就在这时,讲堂外那凄厉的哭喊与踉跄的脚步声,恰到好处地传来,为陈烬这番“阶级之辨”,提供了最残酷、也最真实的注脚。
真理的光芒,往往需要穿透血泪的迷雾,才能最终照亮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