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在夜幕降临前悄然凝聚。
消息的泄露,极其偶然。默娘在刺史府后院浆洗衣物时,听见管事匆匆禀报刺史的心腹家将:“……都打点好了,戌时三刻,请城西的燕货郎过府‘喝茶’,绝不会再让他走了……”
“燕货郎”三个字,像一根冰针刺入默娘耳中,让她搓揉衣服的手瞬间僵住,冷水浸得指节发白。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不能问,不能停,甚至不能露出丝毫异样。她只能低着头,更用力地捶打衣服,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但她的脑子在疯狂运转:如何报信?她无法离开府邸,无法直接接触任何人。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着死亡更近一步。
唯一的希望,是那个她从未用过、只在绝境中才被允许启动的最高预警信号。
黄昏时分,天色将暗未暗。默娘借口将晾晒的夫人衣物收回,走到临街的二层绣楼。她的手心全是冷汗,从一摞华服中,精准地抽出了一条——一条不起眼的、靛蓝色的旧衬裙。她将它迅速挂在窗外最显眼的竹竿上,仿佛只是无心遗忘。
那是一条普通的衬裙,但在特定的观察者眼里,它在那个位置、那个时间出现,就意味着——毁灭性的危险!立刻撤离!
正在城西一处暗哨观察点的燕十三,例行用望远镜扫过刺史府的方向。镜头里,那条靛蓝色的衬裙赫然入目!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没有任何犹豫,他像一匹被惊动的狼,瞬间起身。火折子点亮,将身上所有纸张、密码本顷刻间化为灰烬。
一脚踢翻角落的酸液桶,将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金属物品扔了进去,发出嗤嗤的声响。下一刻,他已掀开地砖,消失在早已挖好的地道深处,没有回头看一眼经营许久的据点。
戌时三刻,曹军的精锐扑了个空。只剩下满屋狼藉和刺鼻的气味。
行动失败,总需要有人承担怒火。第二天正午,城西菜市口。米铺掌柜老周,被以“通匪”罪名公开问斩。刀光落下,鲜血染红了黄土。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只有几个小孩被大人死死捂住眼睛。
消息通过加密渠道传回赤火内部,沉重得像一块铅。
同时传回的,还有对默娘处境的评估:“‘蓝裙’预警虽成功,但动作可能已被有心人留意。其环境危险性急剧升高。”
负责情报的赵将,面容枯槁,将写着老周名字的纸条紧紧攥在手里,几乎要捏碎。他召集了所有新晋的潜伏人员,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碎铁摩擦:
“都抬起头,看着!记住这个名字——周永富。一个普通人,犯了错,付出了血的代价。”
他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张年轻而紧张的脸。
“我们每一条有价值的情报,背后都可能浸透着看不见的同志的鲜血。或是他们的,或是……将来可能是你们的。”
“活着,不惜一切代价地活着,把情报送回来。”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每个人的骨髓里,
“这才是对牺牲,最好的告慰。”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声。窗外,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像一块巨大的、无法擦去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