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虚妄的“占到便宜”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空洞和恐慌吞噬。村庄的平静彻底碎了,信任像摔在地上的陶碗,裂痕遍布。
他抱着那匹刺眼的丝绸,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就在家门口的拐角,差点撞上一个人——是公社派下来了解情况的年轻干事小刘。小刘脸上带着工作特有的认真和一丝尚未褪去的学生气,正要开口询问什么。
赵老蔫像被火烫了一样,猛地低下头,心虚和羞耻感轰地烧遍全身,他几乎是踉跄着,抱紧那匹丝绸,一言不发地从干事身边飞快地挤了过去,逃也似的钻回了自家那低矮的泥坯房。
小刘愣在原地,看着那仓皇逃窜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村民躲闪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年轻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敏锐地意识到,这村子的问题,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沉痛。
赤火公社指挥部,油灯燃了一夜,此刻窗外已透出熹微晨光,却驱不散室内的凝重。
陈烬坐在桌案后,面前摊着好几份从不同边境村落送来的急报。
孟瑶站在一旁,声音清晰却沉重地补充着细节:“……基本可以断定,是袁基那边派出来的人,手段非常狡猾。用少量廉价甚至劣质的商品,套取我们的粮食,更重要的是,散播谣言,动摇人心。”
啪!
秦狼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乱响,他虎目圆睁,额上青筋暴起:“狗日的!不敢明刀明枪来,尽玩这些下三滥的阴招!社长!给我一队人!我立马去把这些满嘴喷粪的奸商全逮回来,吊死在村口!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胡闹!”老成持重的赵将立刻反驳,语气急迫,“你现在派兵去抓人,算什么?人家一没动刀兵,二没打旗号,就是来做买卖的!你动了手,正好给了袁基口实,说我们赤火公社破坏商贸,欺压行商!到时候他们煽动周边区域的百姓,我们更被动!”
李锐捻着胡须,眉头锁成了川字,忧心忡忡:“老赵说得在理。眼下更棘手的是内部……听孟瑶姑娘说的,那些谣言,恶毒啊!专挑咱们的软肋戳。已经有村子对统购政策产生抵触情绪了。思想一旦被蛀空,比丢了十个村子还可怕!”
陈烬一直没有说话,他的手指轻轻点着那份报告上“谣言惑众,人心浮动”八个字,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就在秦狼快要按捺不住时,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激愤的秦狼、焦虑的赵将和忧心的李锐,最后落在孟瑶身上。
“秦狼,你的刀,要砍在该砍的地方。对着几个被推出来的卒子发泄怒火,没用。”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压得住场面的冷静,“赵将说得对,武力解决不了人心的问题。李锐的担心,才是要害。”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如刀:“加强所有边境关卡的盘查,对大规模物资流出,尤其是粮食,必须严格查验,但注意方法,不能扰民。孟瑶,”
他转向她,语气斩钉截铁:“你那边,‘技术对策’的优先级提到最高!我要尽快看到能堵上这个口子的东西!不必追求完美,但要快,要能解燃眉之急!”
略作沉吟,他下达了第二个指令:“另外,从警卫营挑选几个机灵可靠、面孔生的小伙子,要绝对可靠。让他们化装成流民或者行脚商人,想办法渗过去,摸清袁基那边这套商业链条的来龙去脉,他们的物资从哪里来,怎么运作,弱点在哪。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不是拳头。我要知道,他们这把‘温柔的刀’,到底是怎么炼成的。”
他的命令清晰而果决,不仅看到了眼前的危机,更布局于长远,展现了一位领导者应有的冷静、智慧与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