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簧太金贵,咱们缴获的那点根本不够。” 陈烬拿起一片山桑木,用砂纸打磨着弧度,“山桑木韧性够,用沸水烫过再弯,能顶铜簧七成力道。”
他把木片卡在自制的曲臂模具里,用藤条紧紧捆住,“关键是要让农民也能修,零件越多越容易坏 —— 咱们得造‘笨家伙’,耐操,还不挑人。”
张佳庆是前几日投奔来的铁匠学徒,此刻正用矬子磨竹箭箭头。“陈先生,这竹箭能行吗?”
他看着箭头钝圆的样子,总觉得不如铁箭靠谱。陈烬没说话,拿起一支往旁边的木板上射。竹箭 “噗” 地扎进去,箭尾还在嗡嗡震颤,露出的部分比旁边的铁箭短了一截 —— 正好三寸。
“够了。” 陈烬拔出竹箭,箭头沾着的木屑簌簌往下掉,“敌人穿铁甲的少,大多是皮甲。三寸深,够让他失去战斗力了。咱们要的不是杀死,是打退 —— 死的敌人会招来更多敌人,活着的敌人能看见咱们为什么而战。”
洞外突然传来秦狼的叫好声。陈烬和张佳庆走出修造坊,正看见十八个农民举着改良后的连弩排成横队。
这些弩机用山桑木做了反曲臂,机括简化到只剩三个零件,看起来粗笨却透着股扎实劲。秦狼站在三十步外,手里举着块画着圆圈的麻布。
“放!” 秦狼一声令下,十八支竹箭齐刷刷射出。箭簇穿过晨雾,在麻布上钉成整齐的一排,有三支还穿透了麻布,扎进后面的树干里。秦狼拍着大腿笑:“他娘的,比官军的弩还准!”
陈烬却转身走进山洞,抱出块木牌。那是石夯生前刻的,正面写着 “均田”,背面被孟瑶补了 “赤火” 二字,墨迹还带着点晕染 —— 那是她弟弟的血溅上去的。他把木牌竖在刚才的麻布位置,对握弩的农民说:“再射。”
农民们都愣住了,没人敢动。秦狼刚想开口,被陈烬用眼色制止了。
“你们怕什么?” 陈烬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怕射坏这两个字?还是怕忘了这两个字代表什么?” 他走到木牌前,用手抚摸着 “赤火” 二字,指腹蹭过粗糙的木纹,“这弩,是用来护着这两个字的。”
他拿起一支竹箭,搭在自己改良的弩上,却没有对准木牌,而是指向远处连绵的山峦。
“记住,这东西永远对着外面 —— 对着想抢我们粮食的敌人,对着想让我们跪下去的豪强,对着那些说‘人该有尊卑’的歪理。” 竹箭破空而去,钉在山脚下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箭尾在风里摇晃,像面小小的旗帜。
秦狼突然 “呸” 地吐了口唾沫,提着重剑走到队列前:“都听到了?谁要是敢把箭头掉过来,老子这把剑第一个不答应!”
孟瑶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她手里拿着新的账本,封面上用朱砂画了团小小的火苗。
张婆婆在山头上敲了两下铜盆,这次是慢节奏的 —— 不是吃饭,也不是警报,是提醒所有人该上工了。
农民们放下连弩,有人去扛锄头,有人去拾柴,还有人帮着妇女们晾晒草药。
陈烬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想起石夯临死前护着的那个种子袋,麻布上的破洞还在眼前晃。
他弯腰捡起一块 “贪” 字罐的碎陶片,边缘锋利得能割破手指。
“淬火的时候,火候不到会裂,火候过了会脆。” 他把陶片扔进旁边的火堆,看着它在火里慢慢变红,“咱们这铁律,也得在火里炼 —— 敌人的火,自己人的火,都得熬过去。”
火舌舔着陶片,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洞外的连弩被小心地收起来,竹箭被整齐地捆成一束,箭尾朝着同一个方向。
孟瑶翻开新账本,在第一页写下:“二十三日,造弩十八,练劈砍三十八人,缝伤七妇。皆记。” 她的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句:“赤火未灭,皆因心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