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烬终于举起了石片。他在 “赤火” 二字下方,刻下了 “评理组” 三个字,石屑簌簌落在脚边,像细小的泪。
然后,他开始刻成员的名字:“周老汉(65 岁)、王嫂(32 岁,寡妇)、小石头(10 岁)”。
石片落下最后一笔时,老李的铁锤 “哐当” 一声砸在了地上。
“陈先生!你这是啥意思?” 老李扔掉铁锤,大步冲到岩壁前,左臂的绷带因为动作太猛裂开了,渗出血珠,在胳膊上划出暗红的痕。
“周老汉走路都打晃,王嫂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小石头还是个穿着开裆裤的娃!让他们管咱?”
他指着自己的左臂,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当年跟李傕拼命时,是爷们冲在前面!我这伤,是为了护着妇孺才挨的箭!现在让他们来评理?凭啥?”
洞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王嫂怀里的娃被吓得哼唧了两声。
周老汉把秤杆往石桌上一靠,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王嫂低下头,用衣襟擦了擦眼角,怀里的娃还在啃着冻硬的麦饼渣。
“凭啥?” 秦狼突然从角落里站起来,玄铁刀被他握在手里,刀身撞在铁砧上,发出刺耳的响。他一步步走到老李面前,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打铁炉,火星 “腾” 地溅起来,落在老李的脸上,烫得他缩了缩脖子。
“就凭周叛当年也拍着胸脯说‘爷们信得过’!”
秦狼的吼声震得洞顶掉冰碴,“就凭你藏野菜时,石夯没揭穿你!就凭张霸当年也是从‘帮乡亲代管粮食’开始,一步步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豪强!”
他指着岩壁上的名字,玄铁刀的刀尖几乎要戳到老李的鼻子:“周叛藏腊肉时,你看见了吭声了吗?张霸抢地时,最初不也是‘乡亲们信我’吗?现在跟我谈‘凭啥’?就凭这些老的小的弱的,最知道饿肚子的滋味,最不会变成新豪强!”
老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胸口起伏得像座风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这个。” 孟瑶突然从账册里抽出一页纸,快步走到岩壁前。纸页被她举得高高的,阳光透过洞口的缝隙照在上面,能看见小豆子稚嫩的字迹:“3 月 15 日,多拿 2 颗土豆,次日归还,记过一次。”
“连孩子都可能犯错,何况我们?” 孟瑶的声音发颤,却字字砸在人心上,“小豆子多拿了土豆,会记过;周叛藏了腊肉,会通敌。这不是人好不好的问题,是人心就像块田,不看着就会长草!”
她指着岩壁上的 “评理组” 三个字,泪水突然涌了出来:“防的不是人,是心里的‘新豪强’!就像张霸,当年不也是帮着乡亲们出头吗?后来呢?还不是成了抢粮抢地的恶霸!石夯哥用命护的种子,不能毁在‘信得过’三个字上!”
王嫂怀里的娃突然哭了起来,大概是被孟瑶的声音吓着了。王嫂轻轻拍着娃的背,低声说:“俺…… 俺不认字,但俺知道啥是饿。要是有人想多拿种子,俺就算拼了这条瘸腿,也得拦住。”
“俺老头子也愿意。” 周老汉突然用秤杆敲了敲地面,声音虽然发颤,却很坚定,“俺不懂啥大道理。但石夯用命护的种子,不能被自家弟兄偷了。俺进评理组,每天对着石夯的木牌发誓,绝不偏私。谁要是敢动种子,先从俺老头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小石头突然从角落里跑出来,手里攥着父亲的木牌碎片。他踮起脚尖,把碎片塞进岩壁上 “评理组” 三个字中间的缝隙里,碎片的边缘正好嵌在刻痕里,严丝合缝。
“爹说,‘均田’就是让最弱的人也能站直腰。” 孩子仰起脸,冻得发红的小脸上沾着炭灰,却透着股认真的倔劲,“王婶的娃还小,周爷爷年纪大了,他们要是能评理,就没人敢欺负他们了。”
陈烬看着那嵌在刻痕里的木牌碎片,突然觉得手里的石片轻了些。他举起石片,在 “评理组” 三个字
石片落下时,洞外的风正好穿过松枝,带来一阵松涛声,像在为这新刻的规矩,唱一支古老的歌。老李蹲下身,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铁锤,往铁砧上砸了一下,“叮当” 的声响里,带着点释然,也带着点新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