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捡起块烧黑的木炭,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人心就像这火堆,不圈住,要么烧了自己,要么被风灭了。”
火堆里的柴 “噼啪” 爆了声,火星溅到秦狼的手背上,他却像没感觉似的。
孟瑶坐在角落里翻账册,纸页被水汽泡得发皱,每翻一页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扯破了。她的指尖划过 “牺牲者名录” 那一页,周叛的名字被红笔圈着,旁边用小字记着 “私藏腊肉 3 斤,通敌”。
墨迹有些晕染,像是被眼泪泡过 —— 那是她发现周叛叛变时,手抖得握不住笔,炭灰滴在纸页上晕开的。
“奇怪……” 孟瑶突然低声说,指尖顿在某一行。
那是小豆子生前的记录:“3 月 15 日,多拿 2 颗土豆,次日归还,记过一次。”
字迹稚嫩得像刚学走路的娃,“多拿” 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墨色也浅,像是写的时候心里发虚;“归还” 和 “记过” 却用了重墨,笔尖戳得纸页都起了毛,透着股认真的悔意。
她下意识地翻到周叛早期的分粮记录,心脏猛地一缩。
周叛刚入公社时,也曾在账册上记过 “多拿半块麦饼,当日归还”。
那字迹和小豆子的惊人地像 —— 都是先怯生生地承认,再用力地写下纠正的话,仿佛要用笔墨把那点私心埋掉。
“孟瑶妹子,咋了?” 王嫂抱着娃走过来,孩子的小手正揪着账册的边角。
孟瑶把账册往怀里拢了拢,指尖抚过那两串相似的字迹,突然想起石夯常说的 “人心是块田,不锄会生草”。她抬起头,看向还在争执的陈烬和老李,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却带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人性就像这账册纸。” 她把账册举起来,火光透过纸页,能看见里面交织的墨迹,“看着结实,其实一撕就破。
小豆子是好孩子吧?可他也会多拿土豆;周叛刚来时,也跟着咱一起凿冰取水。”
老李的铁锤停在半空,没再落下。
“不是信不过弟兄们。” 孟瑶的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是怕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火,被心里的草烧了。石夯哥用命护的种子,赵昂将军用命换的活路,不能因为‘信得过’三个字,就这么没了。”
她把账册摊在地上,指着小豆子记录旁的空白处:“小豆子记过之后,再也没多拿过一粒粮。因为他知道,账册会记着,弟兄们会看着。这就是规矩的用处 —— 不是画个圈把人困住,是让人知道,哪条线不能踩。”
洞口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篝火歪倒在一边,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老李望着地上的账册,又看了看洞口那串没被雪填满的马蹄印,突然把铁锤往铁砧上一砸,火星溅起来,落在他粗糙的手背上。
“凿!” 他闷声说,从怀里掏出錾子,“陈先生,你说要咋订规矩,我老李亲手把字凿在石头上!”
陈烬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突然笑了。他捡起块石片,走向最平整的岩壁,石片划过苔藓的声音,像在撕开一层旧伤疤。
“第一句,” 他说,声音在空旷的洞里荡开,“种子,归公社所有,任何人私藏一粒,按通敌论处。”
老李的錾子落在岩壁上,火星溅起来,映着他眼角的泪。洞外的风雪还在吼,但回音洞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凝聚,比篝火更暖,比玄铁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