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洞的晨雾还没散,周老汉已经蹲在篝火旁打磨那杆木秤。
秤砣是块磨得溜圆的铁矿,泛着青黑的光 —— 昨天从暗河捞出来时,上面还缠着半段生锈的铁链,老李说这是赵昂当年的军器碎片,被激流冲得变了形。
秤杆是秦狼用断矛削的,松木茬子刮得极光滑,上面的刻度歪歪扭扭,却是周老汉用炭笔一笔一划标上去的,每个星点都透着股执拗的认真。
“分粮了。” 周老汉把秤盘往地上一放,声音在潮湿的空气里打了个颤。
十九人默默围拢过来,没人说话。粮袋解开的瞬间,飘出股淡淡的霉味 —— 里面的麦饼渣是从断粮谷带出来的,每个碎渣上都沾着点土黄色的泥,那是石夯用身体堵住缺口时,从他衣襟里抖落的。
野菜是今早秦狼带人在山坳里挖的,带着露水的腥气,绿得发脆。
王嫂抱着三岁的娃站在最后,瘸着的右腿在地上碾出个小坑。
她的棉袄袖子空荡荡的,昨天拽石阵绳索时被敌军的刀划烂了,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里子。轮到她时,周老汉用秤称了满满一捧野菜,说:“够了。”
王嫂的手顿了顿。她看着秤盘里的野菜,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娃 —— 孩子正啃着冻硬的麦饼渣,小脸皴得像块老树皮,嘴角还沾着点渣子。
她的手悄悄往前伸了伸,指尖多勾了半把野菜,刚要往怀里揣 ——
“啪!”
周老汉的秤杆敲在她手背上,不轻不重,却像敲在石头上,发出闷响。
“规矩是‘人人一样多’。” 老人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秤杆却没移开,秤砣晃悠着,映出他眼角的皱纹,“石夯用命护着的,就是个‘均’字。”
王嫂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像是被火燎过。怀里的娃被吓得一哆嗦,瘪着嘴要哭,小手紧紧揪住她的衣襟。
“俺想给娃留口……” 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哭声噎住了,“他爹昨天…… 昨天拉最后一根绳索时,和敌军一起滚下悬崖了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在洞里撞出回声,“崖…… 崖……” 的余音缠在每个人的心上。
老李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 他昨天亲眼看见王嫂的男人拽着绳索坠下去,那根麻绳最后从他手里滑走时,还带着半截血肉。
陈烬站在人群外,默默把自己分到的野菜拨了一半,递到王嫂面前。
他的动作很轻,没说一句话,只是把野菜往她怀里推了推。娃的哭声停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陈烬,小手抓住一把野菜就往嘴里塞。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秦狼突然把玄铁刀往地上一拄,刀身撞在石地上,溅起的火星落在粮袋上,“但谁要是敢多占种子,这刀不认人。”
他的声音像块烧红的铁,硬邦邦的,却把王嫂的哭声压下去了。秦狼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里的种子窖
—— 那里的石缝里嵌着石夯的 “均田” 木牌,麻袋里的土豆种还带着血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