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也吓得不轻,连忙挥动马鞭,马车加速驶离了那是非之地。
一路行去,回到镇上,蒋仁峥掀起窗帘一个口子,注意到镇子入口和几条主要街道上,多了不少身着灰绿色棉军服,背着火铳的护道军士兵在巡逻或站岗,气氛明显比往日肃杀许多。
终于到了自家宅邸所在的街巷,马车刚停稳,蒋仁峥一下车,就愕然发现对面那户同样高墙大院的乡绅宅子,竟然被贴上了大大的白色封条。
朱红大门紧闭,门前还有两名持枪的护道军士兵看守。
蒋仁峥惴惴不安,心跳又加速起来。
早已候在门口的管家连忙迎上来,一边引他进门,一边压低声音快速汇报:“老爷,您可回来了!今天上午,护道军上门了,挨家挨户清理贱籍家奴。按您早前的吩咐,咱们家该放的人都放了文书,结清了工钱,绝无阻拦。”
“许是老爷和夫人平日待下宽厚,有不少人感念恩情,自愿签了新契,留了下来。”他语气带着些许表功的意味,“夫人在道场的人见证下重新与他们签了那叫什么劳动合同?”
蒋仁峥哪有心思听这些,指着对面宅子急声问道:“对面是怎么回事?张家犯了什么事?”
管家脸上浮现一丝后怕,心有余悸道:“回老爷,张老爷家…唉,遭了大罪!听说不仅仅是被查出苛待下人,暗地里还闹出几桩人命,被下人当着道场官吏直接举报了。”
“这次放人,张老爷死活不肯,仗着有护院,还动了手,结果……护道军当场就开了火,打死了好几个,余下的人全都锁拿走了,说是要公开审判!宅子也封了,家产肯定充公……”
蒋仁峥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踉跄几步走进堂屋,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手兀自哆嗦着,端起管家奉上的热茶,连喝了几口才勉强压住惊悸。
管家看着自家老爷这副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暗暗叹一口气,如今这世道骤变,老爷这性子,真不知是福是祸。
他跟了蒋仁峥二十多年,深知这位爷的脾性,说好听点是性情温润、与人为善;说难听点,就是有些懦弱胆小、耳根子软,缺乏决断和魄力,在家里更是被夫人拿捏得死死的。
正想着,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妇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她一眼看到坐在那里的蒋仁峥,立刻快步上前,也顾不得有下人在场,一把捧住蒋仁峥的脸左右仔细打量,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
确认没事后,蒋夫人柳眉倒竖,担忧瞬间化为怒火,伸手就拧住了蒋仁峥的耳朵,声音又急又气:“你个杀千刀的倔驴!让你别去别去!非要去瞧那热闹!你是要吓死我才甘心吗?!”
“你知不知道镇上今天乱成什么样了?好几家都被抄了!枪声砰砰的!万一…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把你当成那起子抗法的混账给…给…你让我和孩子们可怎么活啊!”
她越说越气,手上力道不由加重。
“哎呦!哎呦!夫人!夫人轻点!轻点!”蒋仁峥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用力挣脱,只得连连告饶,“管家还在呢…给为夫留几分颜面…留几分颜面…”
一旁的管家早已习惯这场面,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去,只是那微微抽动的嘴角和上扬弧度,暴露了他的心情——他快憋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