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照着归人的影子,也映照着清冷少女肩头垂落的发丝。
周屿骑着那辆骚粉色的小电驴,载着林望舒,拐进了市中心一隅破旧的老街。
这里道路狭窄,楼房低矮,电线像蜘蛛网一样交错在头顶,墙皮斑驳,招牌褪色,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烟火味儿。
这片老街在2008年被列入临安市的棚户区改造名单,说是要打造新的城市综合体。
很快都要拆掉了。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家人气很旺的老面馆,味道很不错。
用后世的话来说——网红店。
不过在这个年代,网红还不叫网红,流量也不是营销堆出来的。
都是靠着师傅真才实学的手艺和口口相传的口碑。
是真的有点东西在的。
这家店一直活到了后互联网时代,赶上自媒体爆发期,居然还真被炒成了全临安市最火的面馆之一,成了个“正经网红”。
前世的时候,林望舒还挺爱吃这家店的。
只是,等林望舒真正吃上这家面的时候,早已经物是人非。
因为其实拆迁之后,这家店的老板自己就不炒了,都是交给小徒弟。
老板呢,每天在麻将桌上下不来。
小徒弟继承了70%的手艺,后来小徒弟变成老徒弟,再传给他的小徒弟......
一代又一代地递下去,味道也像被兑了水的酒,逐渐失了最初的浓烈。
那碗面,仿佛也成了某种“城市记忆”的象征,外表看似还在,实则早已走了味。
以至于,味道其实不会有现在好的。
既然都重生了,那肯定要带她吃一次最正的。
于是,骚粉色小电驴嘎吱一声,稳稳停在了老面馆门口。
这家面馆生意太好了,已然是人山人海,大排场龙。
桌子根本不够,干脆在门口支了一排大板凳和小马扎。
大板凳当桌子,小马扎当椅子。
周屿摘下头盔,回头一笑:“这家包好吃的。”
“你先坐,我去排队。”
清冷少女轻轻应了声,跳下车,目光一扫,便熟门熟路地走向了街边。
她找了个空着的小板凳坐下,顺手又拽了个小板凳放在旁边,替周屿占位。
林望舒今天穿了一身白,料子柔软,线条利落,再配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质——
看起来仙气飘飘,跟这满是油烟味的破街坊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以至于不少吃面的客人都忍不住侧目打量,一时间聚集了不少目光。
可她一点也不在意。
这些日子以来,她大概已经吃遍了自己过去十八年错过的90%苍蝇馆子和路边摊,全拜身边这个“老小子”所赐。
不过,她感觉都挺好吃的。
二十分钟后,
周屿像打仗一样,从人群中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腰花茄汁拌川杀了出来。
林望舒早就习惯了。
和周屿一起吃饭,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说,他也总能精准踩在她的喜好上。
所以每次,她菜单都不用看,只需要坐着,安安静静等着被“投喂”。
这次也一样。
面刚一落桌,林望舒就很自然地把碗里一半的面挑进了周屿碗里。
而作为回报,周屿会把自己碗里的肉分一半以上给她。
——嗐,说到底还是小林赚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
这辈子呢……因为这个月频繁一起吃饭,也慢慢又养成了同样的习惯。
就在两人刚低头开吃没几口,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吵得不轻,像是杯碗被掀翻的声音,还夹杂着哭喊和怒骂。
二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停了筷子,同时转头望向声源处。
好像是一对情侣在吵架。
但仔细一听,又不太像是普通的情侣争执。
因为争吵的中心,不是一对,而是三个人:一男二女。
不知是不是感情没彻底了断,还是有什么旧账未清,反正有位女生此刻已经情绪崩溃,情绪激烈地大闹起来。
她嗓音尖锐,带着浓烈的控诉意味,什么“你到底爱不爱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之类的台词此起彼伏,引得不少食客频频侧目。
场面一时变得极其尴尬。
街边本就不宽,两张大板凳隔不了几步路,吵架声几乎是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感情的事,最不能勉强了。”
旁边一位坐在塑料凳上的年轻女孩边吃面边摇头,低声对朋友嘀咕着,声音不大,但在这条逼仄的巷子里却清晰可闻。
“是啊。”她朋友附和,“爱真是会让失去自我。”
“估计就是那种……前任放不下、现任搞不清、男的也不敢摊牌,哎,真典型。”
“最讨厌这种了,死渣男。”
“哎,这位姐妹确实应该及时止损的。纠缠最没意思了。”
“是啊,强扭的瓜不甜,强扭的渣男更是烂黄瓜。”
两人的讨论并不刻意压低,也没什么恶意,但几句话飘进周屿和林望舒耳朵里。
周屿一边吃着面,像是自言自语:“我以前一直以为‘强扭的瓜不甜’只是句老掉牙的俗语。”
“后来想想,其实还挺有科学依据的。”
“瓜果在未成熟时摘下,淀粉还没完全转化成糖,含糖量自然就低。味道不甜,质地还发涩。”
林望舒则低头搅着面,淡淡道:“你连俗语都要结合科学论证一二?”
“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都爱想一想嘛。”周屿笑嘻嘻地故作谦虚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林望舒却忽然放下了筷子,望向他:“那你有没有想一想,我早上问你‘遇到姜媛,不会紧张吗?’是什么意思?”
但清冷少女并没有等周屿回答。
只见她眼眸缓缓垂下,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在脸上投下柔软的阴影,像一小片不安的云。
语气轻得几乎像是叹息:
“周屿。”
“碰到姜媛……其实我挺紧张的。”
“因为我意识到——”
“我好像,一点也不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