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长梁光涛豪气干云地招呼大家回司令部“好好聊一聊”之后,政委赵刚却笑眯眯地拦住了他,脸上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温和而又略带调侃的神情。
“哎,老梁!你这急性子!喝酒着什么急?叙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嘛!” 赵刚笑着拍了拍梁光涛的胳膊,然后转过头,目光温和地看向仍沉浸在激动与感慨中的邵明珠,语气充满了深意,“明珠啊,工作上的事,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现在,你先看看那边——”
说着,赵刚抬起手,指向操场一侧那支格外醒目的队伍——x军文工团的方阵。文工团的同志们同样穿着整齐的军装,姑娘们英姿飒爽,小伙子们精神抖擞,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队伍最前排的一个身影上。
邵明珠顺着赵政委手指的方向望去,刹那间,他的目光凝固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在文工团的队伍前,刘念正站在那里。
她依旧穿着那身合体的文工团军装,身姿挺拔,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早已被泪水浸湿的脸颊,却泄露了她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她的一双美眸,此刻红肿得像桃子一样,里面盛满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有日思夜想的刻骨牵挂,有得知丈夫平安归来的巨大欣慰,有亲眼看到他消瘦面容时钻心刺骨的心疼,更有目睹他受全军爱戴、成长为高级指挥员的无比骄傲与自豪!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决堤的泪水,无声地流淌着。她就那样痴痴地望着他,仿佛要将这一年多分离的时光,在这一刻都看回来。
邵明珠的心,像被最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温暖、愧疚、爱怜……种种情绪瞬间淹没了他。战场上那个冷静果决、舌战强敌的邵参谋长不见了,此刻的他,只是一个风尘仆仆、终于归家的丈夫。他脸上那指挥若定的神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笨拙的、满溢着温柔和疼惜的表情。
他甚至忘了跟身旁的军长、政委打声招呼,几乎是凭着本能,迈开了脚步。起初是走,然后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穿越了夹道欢迎的人群,径直冲向文工团的方阵,冲向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全场官兵的目光,都跟随着他们敬爱的参谋长移动。原本喧闹的操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
邵明珠一口气跑到刘念面前,停了下来。两人相距不过咫尺,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一时间,相顾无言。
没有呼喊,没有哭叫。邵明珠只是深深地、贪婪地看着妻子,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他看到妻子清瘦了的脸庞,看到她通红的眼眶,看到她那强装镇定却微微颤抖的嘴唇。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抬起手,似乎想为她擦去眼泪,手伸到一半,却又有些不知所措地停在了空中。
刘念也同样凝视着他。她看到他黑了,瘦了,眉宇间添了风霜,却也更多了几分沉稳坚毅。军装穿在他身上,比以前更显挺拔。她知道,她的丈夫,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已经成长为真正的国家栋梁。千般思念,万种担忧,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带着浓重鼻音、轻不可闻的呼唤:
“明珠……”
这一声呼唤,如同打开闸门的钥匙。邵明珠所有的克制在瞬间瓦解。他不再犹豫,猛地向前一步!几乎在同一时刻,刘念也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扑向了他的怀抱!
紧紧地!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邵明珠用尽全力环抱住妻子纤细而颤抖的身体,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温暖和真实。刘念的脸深深埋在他坚实而熟悉的胸膛里,双手紧紧抓着他军装的后背,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压抑已久的泪水彻底决堤,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衣襟。
没有过多的言语,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这个跨越了生死、历经了战火、等待了四百多个日夜的拥抱,胜过千言万语!它诉说着离别之苦,倾诉着思念之痛,更传递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彼此安好的欣慰和深入骨髓的挚爱!
静! 操场上异常安静!所有人都被这无声胜有声的重逢深深打动!梁光涛这位铁汉,此刻也用力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睛,别过头去,粗声粗气地低语:“他娘的……风沙真大……” 赵刚欣慰地笑着,轻轻点头,眼眶也有些湿润。许立山感慨地叹了口气。文工团的姑娘们早已哭成了泪人,容音、苏梨等人更是捂着脸,为念念姐高兴得直掉眼泪。
哗——!!!!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经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全军官兵,自发的、用尽全力地鼓掌!这掌声,是对英雄参谋长的敬意,是对这对革命夫妻坚贞爱情的祝福,更是对和平、对团圆最朴素的向往和礼赞!掌声、欢呼声汇成一股暖流,席卷了整个军营,冲散了冬日的寒意!
在震天的掌声和无数祝福的目光中,邵明珠和刘念相拥了许久许久,才慢慢分开。邵明珠抬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替妻子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声音沙哑而温柔:“念念……别哭了……我回来了……我好好的回来了……”
刘念仰起脸,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终于破涕为笑,那笑容,如同雨后的彩虹,绚烂而温暖。她用力地点着头,哽咽道:“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和福伯……都等着你回家呢!”
这一刻,胜利凯旋、夫妻重逢,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冬日最温暖、最浪漫、最动人的画面!这温暖,属于九死一生的英雄,也属于千千万万在背后默默奉献、苦苦等待的军属!这浪漫,硝烟散尽,平安归来,便是最好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