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不像,”立刻有人反驳,“老赵昨天一早就被他闺女接去县里走亲戚了,根本不在家。”
“那就奇了怪了,还能是谁?总不会是外乡人吧?可这时间点,这地方……难不成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猜测陷入了僵局,众人更加觉得这位无名英雄神秘而可敬。
高大壮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劈着柴,粗壮的胳膊挥舞着斧头,耳朵却竖得老高,一字不落地听着露台上食客们的议论。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亮堂着呢!他可是清楚地记得,昨天傍晚他振华哥回来时那副模样——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裤子鞋子都糊着泥沙,嫂子当时就惊叫着扑过去,着急忙慌地把他推进屋里换干衣服,嘴里还不住地埋怨他莽撞。再结合这时间、这地点、这救人的事儿,不是他妹夫周振华,还能是谁?
一股巨大的自豪感在他胸膛里咕嘟咕嘟地冒泡,膨胀,恨不得立刻扔下斧头,冲到露台上,叉着腰,对着所有食客大声宣布:都别猜了!那无名英雄!那活雷锋!就是我妹夫!我振华哥!厉害吧?!
但他死死记着振华平日里的为人,知道他们最不喜欢张扬,尤其是这种施恩不图报的事。他只能强行把这股冲动憋回去,憋得黝黑的脸上通红,额头上青筋都微微凸起,手下劈柴的力气不由得大了不少,砰砰作响,嘴里抑制不住地发出嘿嘿的傻笑声,低声嘟囔着:“俺就知道……俺妹夫厉害着呢……嘿……真给俺长脸……嘿嘿……”
当事人的感激与苦苦寻找
而被救孩子的母亲,刘家媳妇,经过一夜的安抚和后怕,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收拾齐整,领着已经恢复了些精神、但明显乖巧了很多的孩子,提着一满篮子还带着母鸡体温的新鲜鸡蛋和好几包自家精心制作的桂花米糕、芝麻糖,沿着河滩,开始挨家挨户地、遇到人就打听恩人的下落。
她逢人便比划着,用带着哭腔和无比感激的语气描述恩人的大致模样:“个子挺高的,得有这么高(她努力踮起脚比划),身板很结实,看着就有力气,动作特别快,唰一下就冲过去跳河里了……我当时都吓懵了,没看清正脸……求您们帮我打听打听,到底是哪位恩人救了我家娃的命,这再生之恩,天大的恩德,我们刘家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啊!”她红着眼眶,情绪激动,几乎要给人跪下。孩子也乖巧地跟在母亲身边,小脸还有些苍白,依赖地抓着母亲的衣角,眼神里恢复了灵动的光彩,却也多了几分经历风波后的怯生生的安静。
然而,她问遍了河滩边洗衣淘米的妇人,问遍了附近田里劳作的老乡,甚至问到了“周小庄”的院门口(高红梅依旧温和而坚定地表示不知情),竟然没有人能确切地指认出那位恩人。周振华平日为人低调,不常在人前卖弄水性,救人时又干脆利落,事了拂衣去,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仿佛真是月亮河悄然派来又悄然离去的守护神。
而处于这小小舆论风暴最中心、被众人猜测寻找的周振华本人,却像完全没事人一样。他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清晨划着小船去河心撒网,捞取最新鲜肥美的鱼;依旧在院子里叮叮当当地加固他的鸡舍,防止黄鼠狼惦记;依旧在他那片宝贝瓜田里弯腰侍弄,除草施肥;闲暇时,就搬个小凳子坐在不远处,看着妻子对着那本《拜厄钢琴初级教程》,笨拙又极其认真地练习,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
有相熟的村民或者好奇的食客,会半开玩笑地、旁敲侧击地问他:“振华,昨天河滩那边出的事,闹得挺大,听说没?你常年在河边跑,水性那是没得说,当时就没看到点啥?听到点动静?”
周振华手中的活计不停,或是整理渔网,或是给瓜秧搭架,头也不抬,神色如常,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谈论天气:“哦,听人说了几句,孩子没事就好,万幸。我那会儿可能在后院收拾家伙什,没太注意河边的动静。”他的表情自然,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破绽,让人无法将他和那个传说中的“无名英雄”联系起来。
于是,这位来无影去无踪、水性超群、英勇无畏却不留姓名的“无名英雄”,就成了月亮河畔口口相传的一个美好传说。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着他的事迹,称赞他的英勇果敢,敬佩他的无私忘我,更无限感叹他那“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仿佛只存在于古书里的侠义古风。
虽然无人知晓他的姓名,但这份突如其来的义举和其中蕴含的崇高美德,却如同月亮河清澈的河水一般,无声地滋润着这片土地,让每一个听到这个故事的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份温暖的慰藉和对人性善良的坚定信念。
而在唯一的知情人高大壮那憋得通红的脸上,以及每每听到客人们由衷称赞那位“无名英雄”时、高红梅那忍不住微微上扬、甜丝丝的嘴角和发亮的眼神中,周振华那平日朴实无华的身影,无疑变得更加高大、巍峨,闪耀着独特而令人心折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