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给老婆买衣服(2 / 2)

她娇嗲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就看见身旁的男人脸色骤变——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肉痛和被当冤大头愚弄的愠怒。

他粗壮的眉毛拧成了疙瘩,脖子上的金项链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仿佛也变得沉重不堪。

“亲爱的~”

她不死心,还想使出惯用的撒娇手段,身体如水蛇般更紧地贴上去,丰满的胸脯蹭着他的胳膊,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他公文包上画着圈,

“你看嘛,人家真的好喜欢……”声音甜腻得发齁。

“喜欢个屁!”

男子猛地一甩胳膊,动作粗鲁,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差点把女子带了个趔趄。

他看都没看她瞬间煞白的脸,眼神凶狠地瞪向那个报价十块的浓妆服务员,又像是要穿透那件米白色衬衫,看看它凭什么值这个天价。

“十块钱!你怎么不去抢?!当老子是开印钞厂的?!”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服务员脸上,声音洪亮得盖过了商场背景音乐,引得周围零星的顾客和远处几个服务员都投来惊诧的目光。

巨大的落差感让他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尤其是在那个穿着寒酸、拿着衬衫的乡下人面前!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示众的小丑。

浓妆服务员脸上的谄媚笑容也挂不住了,尴尬地僵在那里,试图解释:“老板,这料子真的是……”

“闭嘴!”

男子粗暴地打断她,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浓妆艳抹的脸,又嫌恶地瞥了一眼身边花容失色、还没反应过来的女伴。

这女人就是个赔钱货!他越想越气,觉得今天真是晦气透顶。

刚才还想着在“土包子”面前显摆一下,结果反被当成了冤大头!

他夹紧公文包,像躲避瘟疫一样,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朝着商场出口的方向走去,步伐又急又重,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噔噔噔”的闷响,

仿佛要把所有的憋屈都踩进地里。

“你……你给我站住!”

浓妆女子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羞辱中回过神,那张精心描画的脸因为愤怒和难以置信而扭曲变形。

她精心营造的“受宠”形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男人像扔垃圾一样抛弃了!

“王八蛋!你给我回来!”

她尖利的声音像玻璃刮擦般刺耳,猛地跺着脚,超短裙下的大腿剧烈地颤抖着。

她抓起手里那个廉价的小包包,想也不想就朝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狠狠砸了过去!

可惜距离太远,小包只软绵绵地落在地上,几颗假水钻被摔得崩飞出去。

这徒劳的动作更激起了她的狂怒。

“你有种别跑!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刚才还宝贝宝贝地叫,现在为了十块钱就把老娘扔这儿?!”

她彻底不管不顾了,像个泼妇一样指着空荡荡的出口方向破口大骂,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了几缕,粘在因激动而汗湿的额角,眼线被泪水晕开,留下两道狼狈的黑痕。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娘真是瞎了眼!你给我等着!……”

她歇斯底里地叫骂着,声音在空旷的柜台区回荡,引来更多好奇或鄙夷的围观。

浓妆艳抹的服务员此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场闹剧完全毁了她的“大单”美梦,还让她成了同事眼中的笑话。

她懊恼又怨毒地看着那个还在发疯的女人,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个始作俑者——那个乡下人。

而周振华,自始至终只是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眼前这荒诞的争吵和崩溃,与他内心的波澜毫不相干。他轻轻拂了拂手中那件米白色衬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在拂去刚才那场喧嚣沾染上的浮尘。

然后,他从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个同样洗得发白、叠得整整齐齐的布钱包。动作沉稳,没有一丝犹豫。

他小心地打开钱包,里面整整齐齐地躺着几张纸币。

他精准地抽出其中一张——一张崭新的、印着工农兵图案的十元“大团结”。

在周围人(包括那个还在抽泣怒骂的女子)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周振华将那张沉甸甸的十元钱,稳稳地放在了锃亮的玻璃柜台上。

纸币落在玻璃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声响。

“同志,麻烦开票。”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穿透了旁边女子抽噎的背景音。

他的目光没有看那个狼狈的浓妆女子,也没有看尴尬的服务员,而是温和地落在一旁低着头、咬着嘴唇的小薇身上。

小薇猛地抬起头,眼圈还有点红,但看到周振华平静而坚定的眼神,看到他放在柜台上的那张十元钱,一股暖流夹杂着委屈后的释然涌上心头。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迅速拿出票据本,手指虽然还有点微颤,但动作利落地开始填写。

浓妆服务员看着那张躺在柜台上的十元钱,再看看旁边哭花了妆、形象全无的“前顾客”,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刚才她还为了讨好这个“贵客”挤兑小薇,结果……她悻悻地别过脸,假装去整理旁边的衣架。

小薇很快开好了票,双手递上,声音还有些微哑,

但充满了真诚:“同志,给您的票,收好。衣服我给您装起来?”

周振华点点头,接过那张小小的票据,小心地折好放回钱包深处。

小薇拿起那件米白色的衬衫,动作轻柔地抚平,仿佛对待一件珍宝,然后小心地装进一个干净整洁的纸袋里。

“谢谢。” 周振华对眼前这个朴实的小服务员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浅浅的笑容。

。。。

周振华走出百货大楼。

午后的阳光依旧毒辣,白花花地砸在地上,蒸腾起一片令人眩晕的热浪。

他顾不得擦汗,两只手被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勒得发红、生疼。

袋子里装满了他的“战利品”:除了那包印着小花的厚棉袜和两件精心挑选的上衣,

他还其他柜台前流连——一条触手柔软、颜色素雅的薄围巾(想着医院空调太凉,给妻子披肩挡风),两双结实耐穿的棉布鞋(一双给妻子替换那双磨透底的旧鞋,一双给丈母娘),

甚至还有一小瓶擦手油(他记得妻子冬天手会裂口子)……每一个袋子都鼓鼓囊囊,每一个物件都承载着他笨拙却滚烫的心意。

这些袋子沉甸甸地坠在车把和后座,压得他那辆老旧的三轮车都似乎矮了几分。

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袋子们便随着颠簸发出哗啦哗啦的摩擦声,听在周振华耳朵里,却像是最动听的乐章。

他蹬着车,汗水顺着额角、脖颈蜿蜒而下,浸湿了洗得发白的衣领,后背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汗渍。

可他全然不觉,心里像揣着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热烘烘的,把正午的酷暑都驱散了几分。

脑海里,全是妻子高红梅的模样。

不是病床上那张蜡黄憔悴的脸,而是她看到这些“惊喜”时的样子:那双总是带着疲惫、此刻却因吃惊而瞪大的眼睛,里面会盛满不敢置信的光吗?

老旧的三轮车链条发出欢快的“咯吱咯吱”声,在灼热的、蒸腾着柏油气味的街道上奋力前行。

他要立刻送到妻子手中,去熨帖她饱受失望磨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