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智识之力，如同无形的雷达，瞬间以他为中心，朝着整个人间梦境扫描而去。
一秒钟后，他重新睁开了眼，眉头微微皱起。
没有。
三月七、丹恒、星、瓦尔特……所有同伴的气息，都不在这个梦境层面。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顺着人流，径直朝着位于这片空中花园中心枢纽的、通往下一层梦境的入口走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是观光电梯的入口，门口的牌子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两个字——下沉。
楚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
又是一阵熟悉的失重感。
当光明再次出现时，眼前的景象，让楚智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不再有田园牧歌式的悠闲。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被永恒的黑夜与霓虹灯笼罩的，冰冷而压抑的超级都市。
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过热的焦糊味、劣质能量饮料的甜腻味，以及名为“疲惫”与“麻木”的绝望气息。
摩天大楼如同一座座钢铁丛林，直插被酸雨云层覆盖的天际。巨大的全息广告牌在楼宇间闪烁，用最诱惑的画面和口号，宣传着最新的消费品，以及那虚无缥缈的晋升机会。
“今日加班，明日上岸！奋斗一千小时，换取人间梦境一日游！”
“最新款‘提神手环’，让你24小时保持巅峰状态！工分贷款，即刻拥有！”
这里没有传统的工厂流水线，但整个社会就是一条巨大的、无形的流水线。
无数的人，西装革履，面色憔悴，如同工蚁般穿梭在拥挤的磁悬浮列车站和格子间里。
他们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像是一具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机械地、日复一日地敲击着键盘，处理着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数据，或者在虚拟会议中，进行着毫无意义的汇报。
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都悬挂着冰冷的、由光芒构成的倒计时牌。
每个人头顶，都对应着一个数字。
每完成一份“工作”，他们头顶的数字，就会增加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工分”。
而每在这个梦境里多待一秒，那个数字，又会飞速地减少。
一旦数字归零，那个人便会发出一声不甘的惨叫，身体化作点点光斑，被强制驱逐出梦境。
这里是，畜生梦境。
一个需要用无休止的工作，来换取“存在”资格的现代社会炼狱。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无数的人，在前赴后继地涌入这里。
因为对于那些在现实中一无所有、走投无路的人来说，只要能留在这个梦里，只要能不断累积工分，就还有一丝渺茫的、能够晋升到“人间梦境”的希望。那是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
楚智的目光，冷漠地扫过这片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他的智识之力再次展开，覆盖了整个都市。
这一次，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股气息虽然微弱，却沉稳而坚韧，像一块屹立在狂风中的礁石。
楚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了都市中一个堆满垃圾的阴暗后巷。
这里，没有闪烁的霓虹，只有一个小小的、由废旧电子零件搭建起来的工作台。
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坐工作台前。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些被丢弃的芯片、线路板和机械义体的残骸。
他的手指，正在这些电子垃圾上灵巧地跳动着。
很快，一个用废弃零件拼凑成的、栩栩如生的小鸟，便在他的手中诞生。
他将小鸟放到地上，那只金属小鸟，竟扑腾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了起来，发出一阵清脆的、悦耳的鸣叫。
周围几个正在翻找垃圾、神情麻木的拾荒者，被这只小鸟吸引，灰败的眼神里，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名为“好奇”与“欣喜”的光芒。
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女孩，更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只唱歌的铁鸟。
男人微笑着，将铁鸟送到了她的手中。
而在他完成这个“艺术品”的瞬间，他头顶那即将归零的倒计时，突然向上跳动了一大截。
在这个只讲究“工作价值”的世界里，他用“创造美好”的方式，为自己换取了停留的时间。
楚智看着眼前这一幕，缓缓开口。
“瓦尔特先生。”
听到这个声音，正在埋头制作第二个玩具的男人，身体微微一僵。
他缓缓抬起头，当看到来人是楚智时，那张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楚智。”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