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总的妹妹在楼下,希望能见您一面。”
秘书通过内线电话传来的这句话,让林薇正在签署文件的手微微一顿。笔尖在纸面上留下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墨点。
徐天的妹妹?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林薇的心海中激起了千层浪。她的警惕值在刹那间被拉到了最高峰值。徐家?在这个敏感而微妙的时刻?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是鳄鱼的眼泪?无数的疑问和猜测如同暗流,在她脑海中飞速涌动。
徐天刚刚倒台,他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正处在分崩离析的前夜,整个资本市场都因此而震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与“徐”这个姓氏相关的人物出现,都绝不可能是偶然。是来求情的?来示威的?还是来……谈判的?
林薇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她深知,在商海中,情绪是决策最大的敌人。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办公室特有凉意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请对方到三楼的独立小会客室等候。”她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另外,把我接下来二十分钟的日程全部延后。”
放下电话,她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首先操控鼠标,熟练地调取了通往小会客室走廊以及会客室内部的监控画面。高科技的液晶显示屏上,清晰地呈现出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四五岁的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羊绒职业套装,款式经典而低调,但面料和做工却透露着不显山露水的精致。她手中拿着一只同样色系的手提包,安静地坐在会客室那张柔软的皮质沙发上,背脊挺直,姿态从容。她的眉眼与徐天确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和略显削薄的嘴唇,继承了徐家人特有的面部轮廓。
然而,与徐天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算计和阴鸷的眼睛不同,这个女人的眼神要沉静得多,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波后的沉稳,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那不是身体上的劳累,更像是一种精神长期紧绷后松懈下来的倦意。她并没有东张西望,只是目光平静地、带着些许审视地打量着会客室内的陈设——墙上那幅抽象派油画,角落里的绿植,甚至是茶几上那套骨瓷茶具的纹路。她的身上,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兴师问罪或者居高临下的气势。
这初步的观察,让林薇心中的疑惑更深了。这似乎与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徐家来人”的形象都不太吻合。
林薇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光滑的红木桌面。会客室里的那个女人,像是一个突然闯入棋局的陌生棋子,她的目的、她的立场,都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逃避和拖延都毫无意义,甚至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唯有亲自去面对,去试探,才能拨开迷雾,看清真相。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套同样一丝不苟的深蓝色西装套裙,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专业与权威。然后,她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那间决定迎接未知的小会客室。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沙发上的女人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流畅而自然,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她微微颔首,姿态放得相当低,声音清晰而温和:“林总,冒昧打扰,万分抱歉。我是徐黎。”
“徐女士,”林薇走到主位坐下,双腿优雅地交叠,目光平静地落在对方身上,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题,语气平淡而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请问,有什么事?”
徐黎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苦涩意味的笑容,这让她看起来更加真实了几分。“林总,请您不要误会。我今天冒昧前来,绝对不是来为我哥哥徐天之前的所作所为进行辩解,更不是来寻衅滋事的。”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才继续道,“事实上,我和我哥哥……在很多年前关系就已经相当疏远,甚至在一些重大理念上存在根本的分歧。我今天站在这里,是代表我自己,以及一部分……对徐天近些年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深失望和愤怒的徐家人,来的。”
这个开场白,完全出乎了林薇的意料。她原以为会面对的是哀兵政策或者是强势的反扑,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种近乎于“划清界限”的表态。她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依旧平淡:“哦?愿闻其详。”
徐黎似乎并不意外林薇的冷淡反应,她继续说道:“我哥哥的倒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他为了追求利益而不择手段,对您个人,对您一手创立的‘钉刺’,乃至对整个行业的健康生态,都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巨大伤害。作为……一个同样姓徐的人,我对此感到非常痛心,也深表歉意。”她的语气十分诚恳,目光坦然地看着林薇,没有闪烁,也没有回避。
“徐家,也因为他一个人引发的这场地震,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震荡和深刻的内部反思。”徐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很多过去被掩盖的问题,都被暴露了出来。”
林薇静静地听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分析着徐黎话语中的每一个用词、每一个停顿、每一个细微的语气变化,试图判断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姓徐的人,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我知道,在这个时间点,空口白话的道歉,在您听来,可能毫无意义,甚至显得虚伪。”徐黎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她没有停留在口头表态上,而是直接从那只精致的手提包里,取出了一份并不算太厚的文件,动作郑重地推到了林薇面前的茶几上。“所以,这是我,以及我所能代表的那部分徐家人,希望能表达的一点诚意。”
林薇的目光扫过那份文件纯白色的封面,上面没有任何标记。她没有立刻伸手去碰,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这是什么?”她问道,声音里带着审视。
“这份文件里,详细列举了我哥哥徐天在过去几年里,通过一些……嗯,非常规的,甚至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手段,所控制的一部分原本属于徐氏集团体系,但一直未被纳入上市公司的核心报表内的优质资产和隐秘渠道资源清单。”徐黎解释道,语速平稳,吐字清晰,“这里面,包括了几项在欧美市场颇具价值的尖端技术专利的独家长期代理权、与三家大型国企签订的、尚未公开但已深度绑定的长期服务合同框架、以及一个他私下搭建、运作多年且极为隐秘的海外高端产品分销网络的具体节点和联系方式……这些资源,由于他的突然倒台和后续的混乱,目前正处于一种管理真空和无主的状态,相关信息知道的人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