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突如其来的匿名短信,屏幕微光在昏暗的病房角落兀自亮着,像一根淬了毒的冷刺,悄无声息地扎进林薇的心里。
“小心你身边的护士。苏。”
短短八个字,一个落款,却仿佛带着嘶嘶的吐信声,在寂静的空气里蔓延开冰冷的寒意。这个“苏”,几乎毫不掩饰地指向了那个名字——苏曼君。林薇的指尖冰凉,她盯着那行字,仿佛要透过屏幕,看穿发送者真实的面目。但这真的是苏曼君发的吗?以她对苏曼君的了解,那个骄傲、精明、永远力求置身事外的女人,会做出这种近乎自曝家门、引火烧身的愚蠢行为?这不像她的风格。太过直白,反而显得可疑。还是说,有人正刻意借用了苏曼君的名义,旨在挑拨离间,在她本就紧绷的神经上再拧紧一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烟雾弹,目的是转移她的视线,让她在猜疑和焦虑中自乱了阵脚?
无数个问号像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中翻滚、炸裂。林薇背对着病床上安睡的母亲,缓缓走到窗边。窗外是城市永恒的霓虹,繁华却冰冷,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翻涌的不安。但无论如何剖析,这条短信都冰冷地证实了一个她最不愿接受的事实:母亲的治疗,这个她视为最后堡垒的脆弱环节,确实被人死死地盯上了。这不是商业战场上的正面交锋,而是针对她软肋的阴毒偷袭。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夹杂着近乎冰封的恐惧,顺着她的脊椎缓缓爬升。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短信界面截图,分别发给了乔娜和秦悦,随即拨通了群组语音。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
“我*!”乔娜的声音率先冲了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几乎要炸开的怒火,“她疯了?!真他妈的是疯了!商业竞争居然能搞到家人身上!对一个病人下手?!苏曼君她还是人吗?!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毒妇!”听筒里甚至能听到她因极度气愤而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像是猛地捶打什么东西的闷响。
相比乔娜的爆发,秦悦的声音则像浸在冰水里的钢铁,冷静而沉凝:“薇姐,娜娜,都先冷静。深呼吸。这条短信来源不明,目的暧昧,真假难辨。我们现在自乱阵脚,恰恰可能正中对方下怀。”她顿了顿,话语逻辑清晰,“当务之急是核实,而不是被情绪主导。娜娜,你那边之前说托人打听医院和药事委员会的情况,有进展吗?”
秦悦的冷静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乔娜喷涌的怒火。乔娜强迫自己深吸了几口气,声音依旧带着颤,但已努力克制:“我正要跟你们说。我托卫生系统那个老朋友仔细问过了,药事委员会近期确实整体收紧了所有高价特效药的审批流程和用量监控,范围很大,是针对所有同类病例的,并非单独、刻意针对阿姨。”她语速很快,但条理渐渐清晰,“但是,”她加重了语气,声音不自觉地压得更低,仿佛怕被隔墙有耳,“我朋友私下多嘴了一句,他说……他说护士长王姐的儿子,那个刚毕业没多久、之前工作一直没着落的儿子,最近好像突然走了大运,进了‘星灿’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职位相当不错,薪水待遇远超应届生平均水平。”
“星灿……”林薇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像一块肮脏的冰滑过她的心口。
“对,星灿!”乔娜肯定道,“而那家子公司,明面上和苏曼君没直接关系,但圈里几个朋友都知道,实际控制人和她关系极深,几乎可以说是她的白手套之一!”
一条模糊的线索似乎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轮廓。
几乎就在乔娜话音落下的同时,秦悦那边传来了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随即她的声音再次响起,透过扬声器,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落在玉盘里的冰珠:“我这边也有发现。我调动了一些资源,深度梳理了‘芳妍’公司近三个月所有公开和半公开的资金往来记录。”她略微停顿,似乎是在确认数据,“发现他们在上个月中旬,也就是‘禾素’负面舆论开始大规模发酵后的第三天的的确确收到了一笔异常巨额汇款,名目是‘技术咨询费’,汇款方是一家注册在维京群岛的离岸公司。”
“这类公司最大的特点就是保密性极高,层层嵌套,很难查清真正的主人。我用了些方法,进行了多层股权穿透追踪,”秦悦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技术性工作的专注与冷峻,“最终受益人的指向非常模糊,被巧妙地隐藏了。然而,在数次复杂的资金流转路径中,其中一条间接却清晰的线索,最终关联到了寰宇集团的一位实权高管的近亲。时间点、资金流向、关联人物,全都对得上。”
所有的蛛丝马迹,此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毒线串联起来,清晰地、精准地指向了同一个人——那个始终带着完美面具,却行着魑魅魍魉之事的女人——苏曼君!
是她,用来自寰宇关联方的、经过精心掩饰的巨额资金,收买了“芳妍”公司,精准地断供了“禾素”最关键的原材料;也是她,利用“星灿”这层关系,为护士长儿子提供了无法拒绝的优厚职位,从而巧妙地、间接地向医院内部施加压力,干扰、阻碍甚至企图切断林薇母亲赖以维系生命的关键治疗。
手段一环扣一环,阴狠狡诈,心思歹毒细腻,为了达到目的,已是无所不用其极!
语音会议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透过麦克风细微地交织着。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苏曼君绝非善类,但当这些间接却有力的证据真的赤裸裸摆在面前时,那种被一条冰冷毒蛇在暗处死死盯住、伺机噬咬的粘稠恶心感和寒意,还是让屏幕内外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与战栗。
“报警!我们必须报警!”乔娜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因激动而再次拔高,“她这已经是犯法了!商业贿赂、干扰医疗、蓄意伤害!够她喝一壶的了!”
秦悦立刻出声,语气严峻地泼了冷水:“娜娜,冷静点。很难。供应链断供的问题,对方完全可以推脱是正常的商业决策和市场行为,我们很难证明其主观恶意。医院那边更是隐晦,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是苏曼君本人指使或授意了护士长做了什么具体损害行为。护士长完全可以解释为正常工作流程调整。至于那条匿名短信,”她加重语气,“且不说来源无法追踪,这种内容本身甚至不能作为有效证据提交,反而可能被对方反咬一口说是我们捏造诬陷。”
一直沉默旁听,同时也在自己电脑前快速操作着的沈浩也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技术人士特有的务实与谨慎:“悦姐说得对。即使……我通过一些技术手段,或许能拿到某些网络上的通讯记录或删除数据,但这种非法途径获取的信息在法庭上完全没有效力,反而会让我们自己陷入非法取证、侵犯隐私的麻烦境地,得不偿失。”
难道就真的拿她毫无办法了吗?只能这样被动接招,提心吊胆地防备她下一次不知从哪个阴暗角落射出的冷箭,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将恶毒的阴谋推进、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