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法租界，那间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安全屋。
一部被改造过的短波电台，在沉默了数小时后，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滴”。
不是他们熟悉的任何一种联络暗号。
只是一个单音。
清脆，短促，仿佛某种仪式的开端。
杰克·安德森和亚瑟·汉密尔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紧接着。
电台的打印纸带上，缓缓吐出了一个字符。
一个地址。
“霞飞路，虞公馆。”
没有时间，没有联络人，没有多余的任何一个字。
就像是一份来自君王的谕令，不容置疑，也无需解释。
“他回应了。”杰克的声音干涩。
“或者，是另一个陷阱。”亚瑟拿起那张纸条，指尖能感受到上好纸张的细腻纹理。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杰克反问。
没有。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除了去相信那个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幽灵”，他们已经走投无路。
……
虞公馆。
坐落在法租界最昂贵的地段，一栋三层高的独立洋房，被高高的院墙与外界隔绝。
这里没有守卫森严的岗哨，只有两扇厚重的黑铁大门，紧紧关闭，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杰克和亚瑟穿着不起眼的便服，像两个深夜的访客，站在门前。
杰克上前，轻轻叩响了门环。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个穿着素色旗袍、面容姣好的侍女，对着他们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全程没有说一个字。
公馆内部，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可怕。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极淡雅的檀香，混杂着古董木器特有的沉厚气息。
墙上挂着的，是杰克和亚瑟都看不懂，却能感受到其价值不菲的中国字画。
这里不像是一个情报据点。
更像是一个顶级收藏家的私人博物馆。
侍女将他们领到二楼的一间茶室，便悄然退下，关上了门。
茶室里，只有一张紫檀木的茶台，和两只空着的青瓷茶杯。
对面，空无一人。
杰克和亚瑟没有坐下，他们一左一右，警惕地观察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窗外是漆黑的庭院，窗户紧闭。
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他们就像被关进了一个精致的笼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压抑的沉默，像水银一样，慢慢注入房间，让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这种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心理上的施压。
它在无声地告诉他们：在这里，你们必须遵守我的规矩。
终于。
在杰克的耐心即将耗尽时，茶室的另一扇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不是他们想象中任何一种形象。
不是满脸横肉的黑帮大佬，也不是阴沉冷酷的特务头子。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墨绿色真丝旗袍的女人。
她的身段窈窕，行走间摇曳生姿，仿佛是从三十年代的画报里走出来的绝代佳人。
她没有看杰克和亚瑟，径直走到茶台后，坐了下来。
然后，她从一个精致的银质烟盒里，取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用一根火柴点燃。
青白色的烟雾，从她红润的唇间，缓缓吐出，模糊了她那张美得有些不真实的脸。
直到这时，她才抬起眼，目光第一次落在了两位不速之客的身上。
“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