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月已西斜。玄渊看着情绪激动的老婆婆，知道不便再留。他起身告辞：“阿婆，夜深了，您和老丈早些歇息。改日我再来看你们。”
“哎！哎！小郎君慢走！路上小心！”老婆婆抹着泪，将玄渊送到院门口，倚着门框，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笼罩的巷口。
玄渊走出巷子，清冷的夜风拂面而来，吹散了身上的酒气和烟火气。他抬头望天，星河璀璨，明月皎洁。方才小院里的温暖与心酸，如同烙印般刻在心头。凡人的苦痛如此真切，他们的坚韧又如此动人。这人间烟火，这红尘百态，这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的轮回，不正是他所求大道的一部分吗？一味超脱，一味避世，求的又是什么道？
他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脚步有些虚浮，那土酒后劲不小，连他这大乘期的修为都有些微醺之感。心头那点沉重并未完全消散，却仿佛被那对老夫妻的坚韧中和了，变得不那么尖锐刺骨。
刚走出不过百步，前方路旁一片浓重的树影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
玄渊脚步一顿，眼神瞬间恢复清明。他不动声色地望去。
只见阿七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走出，依旧是那身靛蓝劲装，气息沉凝。他脚下，躺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穿着富贵却狼狈不堪的云霞锦睡袍，正是那个当铺里的小胖子。此刻他双目紧闭，呼吸均匀，显然是被打晕了，睡得正沉。一只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乌木簪子。
“东家。”阿七见玄渊走近，躬身行礼。
玄渊看了一眼地上的胖少年，又看到他手里的簪子，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
阿七声音平稳，毫无波澜：“这小胖子鬼鬼祟祟，猫在您回庄必经之路的树影里，探头探脑，手里还攥着您的簪子。属下见他行迹可疑，恐对东家不利，便出手制住了他。”他顿了顿，补充道，“未伤性命，只是让他睡一觉。”
玄渊看着那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胖脸，心想这倒霉孩子大概是好奇自己身份，想跟来看看，结果撞上了阿七这块铁板。他摆了摆手：“罢了，一场误会。带回庄里吧，等他醒了再说。”
“是。”阿七应道。
阴影里，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无声驶出，停在路边。阿七单手拎起那胖少年，如同拎着一只麻袋，轻松地塞进车厢。玄渊也上了车，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马车在寂静的夜色中，向着听涛庄的方向驶去。
车厢微微摇晃，玄渊的思绪也随之起伏。王老实夫妇的泪眼，那浑浊土酒的滋味，还有那胖少年攥着簪子的滑稽模样，交织在一起。这凡尘俗世，真是比那云遮雾绕的仙家争斗，还要复杂，还要……有意思得多。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这天地间，终究是这些渺小却坚韧的凡人，构成了最真实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