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城池,那肃杀之气更加浓烈。城北方向,隐隐传来震天的呼喝与整齐划一的踏步声,那是边军士卒在操练,金铁交鸣与战鼓擂动之声,即使隔着数里,也令人气血翻涌。而城南,则又是另一番景象。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铁匠铺叮当的打铁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既紧张又松弛的市井交响。
定周城的百姓,与长安、洛阳的繁华锦绣截然不同。他们大多穿着耐磨的粗布或翻毛皮袄,面色因风霜日晒而显得黝黑粗糙,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打磨过的刀锋。男人无论老少,腰间几乎都别着短刀或匕首,走路虎虎生风,带着一股剽悍之气。妇女们也不似内地女子那般柔弱,她们嗓门洪亮,手脚麻利,眼神里透着坚韧与泼辣。孩童们在街巷间追逐打闹,手里拿着的“玩具”往往是削尖的木棍或小号的木弓。
空气中弥漫着烤饼、煮羊肉、劣质酒水、牲口粪便以及铁器作坊特有的焦糊铁腥味。街道两旁,商铺多以售卖军需、铁器、马具、粗布、粮食、酒肆为主。随处可见挂着“茶”字幌子的铺面,里面堆放着压制成砖块状的粗茶——这是与吐蕃、突厥进行“茶马互市”的重要物资,也是边军不可或缺的军需。
“突厥狗贼!不得好死!”一个卖羊肉的老汉,剁着羊骨,嘴里兀自恨恨地咒骂着,刀锋剁在案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可不是!去年要不是柴大将军来得快,咱这定周城……”旁边铁匠铺的汉子光着膀子,抡着大锤,接口道,话未说完,但眼中闪过的后怕与仇恨却说明了一切。
“哼!怕个球!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一个背着弓箭、猎人打扮的精瘦汉子啐了一口,眼神凶狠,“老子这把弓,专射突厥狼崽子的眼珠子!”
言语间,对大唐的归属感,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热爱,以及对突厥深入骨髓的仇恨,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定周城百姓最鲜明的底色。他们生活在这片随时可能燃起战火的土地上,早已将悍勇与坚韧刻进了骨子里。
玄渊、阿七、邹凉等人,离开长安日久,此刻骤然置身于如此浓郁、鲜活、又带着铁血气息的人间烟火之中,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尤其是空气中那浓郁的、混合着羊油膻香、烤饼焦香、以及各种香料气息的味道,更是勾起了玄渊久违的食欲。
“咕噜……”不知谁的肚子先叫了一声。
玄渊嘴角微扬,看向玄枢子:“师尊,弟子腹中馋虫作祟,不如……先寻个地方祭祭五脏庙?”
玄枢子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迥异于仙山清修的凡尘景象,闻言点头:“也好,为师也尝尝这朔方风味。”
一行人循着最浓郁的香气,来到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巷口支着一个简陋的棚子,一口巨大的铁锅架在泥炉上,锅里翻滚着奶白色、咕嘟冒泡的浓稠羊汤,蒸汽腾腾,香气四溢。旁边案板上,堆着小山般的、烤得金黄酥脆的死面饼子。几个粗木桌椅摆在棚外,坐满了食客,大多是些军汉、脚夫和本地百姓。
“掌柜的,六碗羊汤泡馍!十个肉夹馍!”玄渊熟稔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久违的市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