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歇脚。”李未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率先下马,摘下范阳笠,缓步走向那黑洞洞的庙门。
护卫们立刻行动起来,清理庙内杂物,点燃更多的火把和篝火,驱散黑暗和寒意。沙塘鳢警惕地守在李未身侧,妖识如同无形的触手,仔细探查着庙宇的每一寸角落和周围的山壁,确认并无隐藏的凶险。邹凉则好奇地打量着那尊破败的神像,又看看李未,不知他要做什么。
只见李未走到神台前,并未在意那满地的污秽。他从随身的行囊中,郑重地取出三支细长的线香,又拿出几个保存尚好的时令野果——几个红彤彤的山楂,几枚黄澄澄的野梨,小心地摆放在布满灰尘的神台边缘。
他亲自用火折子点燃线香。三缕青烟袅袅升起,在破败的庙宇中弥散开淡淡的檀香气味,微弱却执着。李未双手持香,对着那面目模糊、残破不堪的山神泥塑,深深一揖,声音清晰而平和,在寂静的破庙中回荡:
“途经宝地,惊扰尊神清修,实非得已。借贵庙暂避风寒一夜,些许花果,权作供奉,聊表歉意。望尊神海涵,勿怪我等唐突。”
青烟缭绕,融入破庙的黑暗。李未将线香插入神台前一个歪倒的、同样积满香灰的破陶香炉中。那香炉缺了一角,香灰早已板结发黑。
说来也奇,自李未上香供奉之后,破庙周围原本此起彼伏、令人心烦意乱的虫鸣声,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稀疏、减弱下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四周竟变得一片静谧,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山风掠过岩隙的低吟。更有一股清凉的微风,不知从何处悄然吹入庙中,盘旋不去,恰到好处地驱散了篝火的燥热和破庙的霉味,带来山林间草木的清新气息,令人心神为之一清。
疲惫的护卫们很快在庙内清理出的空地和庙外避风处铺开毡毯,安排值夜轮次后,便裹紧衣袍沉沉睡去,鼾声渐起。沙塘鳢盘膝坐在李未附近,闭目调息,妖识却始终笼罩着这片区域。邹凉抱着他的枪,蜷在火堆旁,眼皮打架,却强撑着不肯睡去。
李未则靠着一根还算稳固的柱子,并未休息。他手中把玩着那枚温润的鎏金算筹,目光沉静地望着跳动的篝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忽然,庙门口那摇曳的火光阴影中,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矮小的老者,身高不过四尺,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长袍,袍子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更显其瘦弱。腰间用一根枯黄的草绳胡乱系着。脚上蹬着一双破旧的、沾满泥污的草鞋,露出同样沾满泥垢的脚趾。他拄着一根歪歪扭扭、似乎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枯木拐杖,杖头磨得溜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一张脸如同风干的核桃,布满了刀刻般的深深皱纹,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蜡黄色。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一双小眼睛却异常明亮,此刻正带着难以掩饰的渴望和一丝卑微的讨好,直勾勾地盯着李未——准确地说,是盯着李未身边地上那个装着干粮和肉脯的包裹。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着,发出清晰的“咕噜”声。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随时会熄灭的残烛,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穷困潦倒和……饥饿。
“叨…叨扰了…”老者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他局促地搓着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目光终于艰难地从包裹上移开,看向李未,小眼睛里满是恳求,“老…老汉是此地的土地…闻得贵人焚香供奉,心…心中感念…不知…不知能否讨杯水酒润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