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内琉璃亭,李未正用竹筹拨弄着红泥炉里的残炭。阿七突然从回廊梁上倒吊下来,六指间缠着浸湿的蛛丝:东家,暗河铁栅震了三回,第二道的锁眼被鱼血糊住了。
让王把头开第三道栅门。少年往炭灰里埋进三粒朱砂,地窖冰室腾空,取去年腊月存的昆仑雪水。
子时梆子将将敲过,后厨地砖轰然翻开。沙塘鳢裹着团腥臭水草滚出来,发间簪子只剩半截,腰间的铃铛串早不知遗落何处。他张嘴咳出带鳞片的血块,蓝衫下摆撕成长条缠在左腿——那里嵌着半截分水刺。
你们凡人...他抬头看见李未捧着的青瓷药罐,忽然咧嘴笑出声,居然用腌梅子的罐子装金疮药?
李未掀开罐底夹层,取出用蜀锦包着的寒玉刮刀:上个月裴氏商船沉了三箱暹罗冰片,河伯大人倒是舍得下本钱。刀尖挑开伤口处的绿苔时,暗格里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二十支淬毒弩箭对准了窗户方位。
沙塘鳢盯着窗纸上暴涨的水汽阴影像在看生死簿:那老乌龟封了渭水九处灵脉,我的虾兵蟹将...
陈允之今早呈的《河伯履任录》里写着,李未用银针挑起块蠕动的水蛭,新官上任需献千斤妖丹。
七鳃鳗卫兵的利爪抠进窗棂时,庄外突然响起三百匹惊马的嘶鸣。阿七点燃的马厩草料混着胡椒与硫磺,呛得追兵阵型大乱。沙塘鳢趁机翻出后墙,伤口上贴着李未特制的冷香止血贴——那是混了昆仑雪水与朱砂的古怪膏药。
五更天细雨迷蒙,李未的马车碾过秦岭支脉的腐叶。沙塘鳢蜷在夹层里,听着暗格中二十四枚算珠碰撞的清脆声响。每过半个时辰,便有三辆同样制式的空马车从岔路呼啸而过。
到了。车帘掀开时,天光刺得水妖睁不开眼。但见两道峭壁如青龙白虎对歭,中间夹着条九曲银链般的山涧。涧底深潭泛着孔雀石的光泽,潭畔歪脖松上缠满带着倒刺的紫藤。
李未用竹杖拨开藤蔓,露出碑林般林立的天然石桩:这地方在户部的鱼鳞册上叫亡命涧,前朝剿匪时毒死了八百山贼。他踢开某块雀卵石,潭水突然翻涌起带着硫磺味的泡沫。
沙塘鳢的尾鳍刚触到水面,整条山涧瞬间亮起幽蓝磷火。三十九处暗泉同时改道,将追兵最擅用的水镜追踪术照得支离破碎。少年水妖猛地扎入深潭,惊觉水下别有洞天——错落的钟乳石间藏着透气孔,石缝里渗出朱砂与硝石的混合气味。
东南角石罅存着百坛酴醾酒,潭底机关每日丑时自动更换。李未站在崖顶抛下个油纸包,里头裹着晒干的萤火虫卵,要引开七鳃鳗的话,把这撒在上游。沙塘鳢浮出水面时,看见二十只木鸢拖着李未的马车印往不同方向飞去。蓝衫少年突然拍水大笑:难怪你庄上的火锅总倒进河里——原来早算计着今日?
山风掠过深潭,将李未的叹息吹散在粼粼波光里:沙塘兄可知,前任河伯最喜欢在芹菜饺子里掺珍珠粉?他转身走向密林时,袖中落下片带齿痕的青铜甲——正是今早从七鳃鳗卫兵身上扯下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