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李未独坐漕运仓顶楼。他展开新绘的《渭水势力图》,在龙门渡位置画了个红圈。窗外飘来沙塘鳢的渔歌,调子竟与阿七常哼的市井小曲有七分相似。
河风掠过案头,吹熄了最后一盏烛火。黑暗中,少年嘴角微翘——他听见了渭水暗流归顺的呜咽。
翌日清晨。
渭水西岸的芦苇荡深处,二十辆运泥车碾出蜿蜒辙印。李未蹲在刚筑好的堤坝上,看工匠们将糯米浆混着铁砂灌进石缝。秋风卷起他腰间新制的鎏金算筹,金属碰撞声惊起苇丛里栖息的苍鹭。
东家,庄子的暗道通了。阿七从地洞钻出,六指间沾着新鲜的青泥,按您吩咐,灶房直通渭水支流。
少年抛给他个油纸包,里头裹着刚炸的环饼:让王把头在暗河入口装三道铁栅,钥匙孔做成...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泛起异样的涟漪。阿七的机关指节骤然弹开,却见漩涡里浮起个青铜食盒,盒盖缝隙渗出茱萸辣酱的辛香。
沙塘鳢又送零嘴来了!孩子嬉笑着钩起食盒,六指灵活地解开九连环锁扣。盒内整齐码着八片金鳞,每片鳞上都托着颗晶莹的鱼脍。
李未用竹签戳起鱼脍对着日光细看,脍心隐约有血色纹路:告诉后厨,今晚熬三锅彘骨汤。
暮色初临时,新筑的听涛庄飘起奇异香气。李未独坐临水的琉璃亭,将片片金鳞投入红泥炉。铜锅里的羊脂随鳞片融化渐成琥珀色,混着沙棘果的酸香惊起夜鹭两三。
这般糟蹋我的鳞甲?
水面突然炸开丈许高的浪花,蓝衫少年踏着水柱跃上亭檐。来人约莫十五六岁模样,腰间缠着串青铜铃铛,发间别着根金鳞状的簪子,正歪头去嗅锅中翻腾的熊蹯。
李未夹起片鹿脍在辣汤里七上八下:沙塘兄的鳞片淬火后,倒是绝佳的提鲜料。
水族少年闪电般探手捞肉,腕间铃铛竟未发出半点声响。他鼓着腮帮子含糊道:你家庄子底下的暗河,把我虾兵都呛哭了!
明日让阿七送三十坛酴釄酒赔罪。李未将炙羊肉推过去,只是龙门渡的暗礁...
再加五瓮蜀中醢酱!沙塘鳢咬开颗撒尿牛丸,被爆浆烫得直吐舌头,要窖藏三年的...
子时梆子敲过三声,琉璃亭突然暗了下来。二十盏河灯自水底升起,映出亭中诡异景象——蓝衫少年身后隐约浮出鲶鱼虚影,鱼须正卷着铜勺往莼菜羹里探。
这莼菜采自太湖...李未慢悠悠道,沙塘兄确定要尝?
话音未落,沙塘鳢已连灌三碗冰镇酪浆。他扯开衣领露出颈间金鳞,喘着气指向西南:你要找的东西在黑石峡往西三十里的沉船里,那破船压着我的...
再加两百旱鸭。李未忽然将整盘鸭掌倒进辣锅,尝尝?
寅时末刻,阿七蹲在暗河入口啃胡饼。孩子望着源源不断送入河道的盐车,突然听见水底传来打嗝声。数十个虾兵推着青铜箱浮出水面,箱内装满刻着某家钱庄密押的箭镞。
东家说结个善缘。阿七将油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掏出把特制的铁钥匙,往后暗河闸门卯时三刻开...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蹿出条鲶鱼须,卷走孩子腰间挂着的烤鹌鹑。虾兵们趁机将青铜箱塞进暗河,推着空盐车潜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