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那热气腾腾的泡脚桶,再看看沈墨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在播放一部寻常纪录片般的清俊侧脸,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无语和荒诞绝伦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刚才拔毛对峙时积攒的所有气势和悲愤。
沈墨……沈师兄……您这留影石……录的这是啥啊?!
在这片足以令人窒息的、长达数秒的、被泡脚画面支配的诡异沉默中,沈墨本人却显得无比淡定。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留影石的角度,让那只泡在深褐色液体里的脚在画面中显得更加“突出”和“写实”,同时,用他那特有的、清冷平静、毫无波澜的嗓音,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般,清晰地响起:
“诸位请看。”
他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向画面角落里,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被蒸腾热气模糊了边缘的、显示着时辰的小小符文标记。
“辰时三刻。”
沈墨的声音平稳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下。
“林师妹,确曾出现在丹房重地门口。”
他的目光,终于从泡脚画面上移开,平静地落向已经彻底石化、表情管理完全崩坏、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出窍的林青羽。
“林师妹,”沈墨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询问今天的天气,“对此,你有何解释?”
“我……我……”林青羽嘴唇哆嗦着,看着画面里那只还在深褐色水里惬意泡着的脚,再看看沈墨那张俊美无俦却写满了“我在认真办案”的脸,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冲喉咙口,眼前阵阵发黑。
解释?
解释她为什么会在辰时三刻鬼鬼祟祟出现在丹房门口?
还是解释……为什么沈墨师兄的留影石里会录下他泡脚的纪录片?!而且偏偏是在这么要命的关键时刻跳出来当“证据”!
这他娘的让她怎么解释?!
“噗嗤……”
不知是哪个围观的弟子,在经历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荒谬感的冲击后,终于绷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又压抑不住的笑声。
这声笑,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水。
瞬间引爆!
“噗哈哈哈……!”
“辰时三刻……泡脚……”
“沈师兄……咳咳……铁证如山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瞎了……”
压抑的、古怪的、忍俊不禁的哄笑声如同瘟疫般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刚才还剑拔弩张、严肃紧张的审判现场,瞬间变成了大型荒诞喜剧直播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诡异地在那泡脚画面、一脸“正气凛然”的沈墨、和摇摇欲坠、脸色青白交加的“女主角”林青羽之间来回逡巡。
王执事胖脸上的肉抖得像筛糠,他指着留影石画面,手指哆嗦得像是得了帕金森:“沈……沈师侄!这……这……这留影……”
沈墨淡定地收回灵力,泡脚画面瞬间消失,留影石恢复莹白。他将其从容地收回袖中,仿佛刚才播放的只是寻常风景。他看向王执事,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无奈”:
“执事见谅。留影石昨夜不慎掉落,沾染了药浴水汽,灵力运转偶有紊乱,记录下的影像……时断时续,方位颠倒。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面如死灰的林青羽,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辰时三刻,林师妹现身丹房重地门口,行迹鬼祟,此乃铁证!丹房失窃,她嫌疑重大!至于楚师妹……”
沈墨的目光转向抱着秃毛鸟、表情同样一言难尽的楚清歌。
“炸炉毁物,证据确凿,按门规当罚。但窃取灵液一事,疑点重重,栽赃之嫌甚重。依弟子之见,”沈墨的声音清晰而有力,盖过了场中尚未平息的哄笑,“当务之急,应先将林青羽暂押,彻查其今日行踪,并请丹峰长老验看瓶底异物与鸟羽之毒!待水落石出,再行定夺!”
他一番话条理清晰,瞬间将失控的局面强行拉回了“正轨”。王执事被那泡脚视频震得七荤八素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点,看着沈墨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看摇摇欲坠、明显大势已去的林青羽,再看看楚清歌手里那只秃毛鸟尾羽上刺眼的黑光,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咬咬牙,对着执法弟子一挥手:
“还愣着干什么!先把林青羽带下去!严加看管!待本执事禀明长老,再行审问!”
“不!王执事!我是冤枉的!沈师兄!那留影石是假的!是楚清歌这贱人搞的鬼!!”林青羽如梦初醒,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叫,挣扎着想要扑向沈墨,却被两个执法弟子毫不留情地架住了胳膊。
“带走!”王执事心烦意乱地喝道。
在一片混乱、哭嚎、挣扎和压抑的哄笑声中,林青羽被强行拖走了。临走前,她那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神,死死剜过楚清歌和沈墨,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王执事也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药园门口终于清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药浴味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荒谬感。
楚清歌抱着还在抽抽搭搭、尾羽秃了一块的小朱朱,看着月光下长身玉立、玄衣如墨的沈墨,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沈师兄……”她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您那泡脚的药浴……挺、挺别致的?”
沈墨的目光落在她怀里那只秃毛鸟尾羽上那几点幽幽的黑光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接楚清歌的话茬,只是淡淡道:
“下次,别随便拔鸟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楚清歌沾满泥灰的脸。
“太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