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一个“手”字还没出口,楚清歌已经眼疾手快地将布包里那些干巴巴的碎屑倒进随身的小瓦罐里,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个装水的竹筒,哗啦倒进去大半,最后不知从哪里抠出一小坨粘稠的、散发着泥土清气的黑色腐殖土,也丢了进去。她用一根细树枝飞快地搅合起来,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常年与草木打交道的熟稔。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腥气、草木酸涩、甚至还有一丝淡淡腐味的古怪气息弥漫开来。那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沈墨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眉头拧成了疙瘩。
“成了!”楚清歌看着瓦罐里那坨绿乎乎、黏哒哒、还在冒着可疑小气泡的糊状物,满意地点点头。她无视沈墨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也完全不顾自己手上沾满了那黏糊糊的绿色“药泥”,小心翼翼地将这团不明物质糊在了紫云芝那些狰狞的啃噬伤口上,尤其是根部附近几处干瘪得最厉害的地方,还特意多抹了几层,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给受伤的小兽敷药。
“你!”沈墨的呵斥被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眼睁睁看着那团散发着古怪气息的“药泥”覆盖上千年灵植的伤口,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村女简直是……无知者无畏!
然而,就在他准备强行拂开这胆大包天的凡人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糊在伤口上的“药泥”,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收进去!干瘪的菌肉仿佛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吮吸着那绿色的汁液,迅速变得饱满起来,隐隐透出一层极其微弱的温润紫光。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坑坑洼洼、边缘发黑的啃噬创口,在绿泥覆盖下,竟开始缓慢地蠕动、弥合!虽然速度不快,但那新生的、带着淡紫色光泽的菌肉边缘,清晰可见!
“活了!真的活了!”一个苍老而激动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死寂。是村里见多识广的老猎户赵伯,他刚才被天降仙人和那大白鹤的动静吸引过来,恰好目睹了全过程。他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指着那株明显焕发出生机的紫云芝,声音都在发颤:“丫头!神了!真神了!枯木逢春啊!你……你是草仙娘娘转世啊!”
“草仙娘娘!”旁边几个闻声围拢过来的村民也跟着惊呼起来,看向楚清歌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千年灵芝死而复生?这简直闻所未闻!
沈墨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清冷俊逸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那是认知被彻底颠覆的震惊。玄天宗丹房长老都未必有把握能救回如此重伤的千年灵植!这个穿着粗布衣服、满手泥巴、篓子里还装着野菜的村姑,就用这些晒干的草根烂果和泥巴?他目光死死锁住那株正缓缓汲取生机、伤口不断弥合的紫云芝,又缓缓移向楚清歌沾满绿色药泥、却毫不在意地在裤子上随意抹了抹的手,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这女子……绝不简单!
就在这时,“嘎——!”一声带着点恼羞成怒意味的鹤唳响起。那只一直在半空盘旋、刚才被楚清歌弹弓打中屁股的大白鹤,似乎终于按捺不住了。它绿豆般的小眼睛里闪烁着不甘和一种……垂涎?它猛地一个俯冲,目标却不再是散落的包袱杂物,而是楚清歌随手放在旁边草地上、用树叶包着的半块烤红薯!
那红薯被炭火烤得焦黄油亮,散发出浓郁甜糯的香气,在靠山村这弥漫着草木土腥气的野地里,简直像是一块巨大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磁石。
“哎!傻鸟!那是我午饭!”楚清歌眼尖,立刻发现了这贼鸟的企图,伸手就去抢。
可大白鹤动作更快!长长的脖子闪电般一探,尖喙精准地啄住那半块红薯,脖子一仰就要囫囵吞下!
“嘎——嗷呜!!!”凄厉变调的惨叫瞬间划破长空!比刚才被石子儿打中屁股还要惨烈十倍!
只见那大白鹤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嘴,猛地将红薯甩了出去,长长的脖子疯狂甩动,绿豆眼飙出泪花,张开的喙里甚至喷出了一小簇慌乱的火苗!它不停地用翅膀尖去蹭自己的嘴巴,在原地疯狂蹦跶,雪白的羽毛都炸开了,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又在油锅里蹦迪的鸡。
原来,楚清歌这半块烤红薯,表面金黄油亮,内里却暗藏“杀机”——她嗜辣如命,烤红薯时在芯里偷偷塞了小半截从后山峭壁采来的野山椒!那椒看着不起眼,辣度却堪比火炭。
“噗……”不知哪个村民先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围观的村民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这仙气飘飘的大鸟偷吃不成反被辣得喷火跳舞的样子,实在太过滑稽。
楚清歌也乐了,叉着腰,看着那炸毛乱跳、眼泪汪汪的傻鸟:“叫你嘴馋!该!本姑娘的烤红薯是那么好吃的?”
沈墨看着这鸡飞狗跳、充满烟火气的荒诞一幕,再看看那株在古怪“药泥”滋养下生机渐复的千年紫云芝,只觉得额角青筋又开始隐隐跳动。他此行本是循着师门探查到的微弱魔气波动而来,想看看这偏僻山村是否藏有妖邪踪迹,谁料想魔气没找到,倒先撞见了千年灵植垂危和一个能让灵植起死回生、还能把仙鹤辣到喷火的古怪村女!
他正待开口询问这村女来历,目光却猛地一凝!锐利的视线瞬间钉在那株紫云芝根部刚愈合了一小半的伤口边缘。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淡不可察的灰黑色气息,如同活物般,正从那新生的淡紫色菌肉中极其狡猾地渗出,试图钻入旁边的泥土!那气息阴冷、污秽,带着一丝令人极其不舒服的粘稠感!
是魔气!极其精纯的魔气残留!
沈墨的心猛地一沉,所有关于村女和烤红薯的荒诞感瞬间被冰冷的警惕取代。这千年紫云芝的伤……果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