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灵脖子上那道裂缝开始“漏”记忆,漏得它连自己叫啥都快忘了,活像台信号雪花的老年电视机。 巷子深处新开的“忆难忘”记忆当铺,橱窗里旧怀表滴答走着,老板娘苏婉的笑容像蒙尘的丝绸。 猫灵却对着熏香炉打摆子:“喵!这香味儿……是拿鱼骨头和妹妹的眼泪熬的!苦得本喵舌根发麻!” 蓝梦触到老照片时,指尖闪过阿尔茨海默老人忘掉老伴名字的空白瞬间。 暴雨夜,留声机里传出百猫夜哭,调子和临终关怀医院里的遗忘呻吟一模一样。 蓝梦掀开当铺库房的暗柜,三百个玻璃瓶装着跳动光球,每个球里都封印着主人与爱宠的珍贵记忆。 “用毛孩子的回忆给老人续认知?”蓝梦捏碎催眠怀表,“今晚就烧了你这忘川分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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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灵觉得自己脖子上挂了台年久失修的老式电视机,还是信号极其不稳、屏幕满是雪花点的那种。
自从在“欢乐汪星”那标本电池厂里,为了踹断能量导管硬扛能量反冲,它脖子上那道由三百六十四颗星尘金光凝聚的项圈裂缝,就又变异了。不“嘬”灵力了,改“漏”了!漏啥?漏它那本就七零八落、拼拼凑凑的前世今生记忆碎片!漏得它整天晕晕乎乎,看蓝梦都带重影,时不时还得在脑子里“咔咔”调一下“频道”才能对焦。
“滋啦……沙沙……喵?你……哪位?看着……有点眼熟……沙沙……”猫灵眼神涣散地“飘”在柜台上,爪子试探性地朝蓝梦的方向伸了伸,又缩回来,绿眼睛里充满了迷茫的雪花点,“好像……欠我……三百六十五个……啥来着?沙沙……鱼罐头?草莓……大福?沙沙……”
蓝梦瘫在老藤椅里,指尖捻着冰凉的白水晶,感觉自己的脑仁也跟着那“沙沙”声在跳格子。后颈的契约印像是接触不良的天线,一阵阵传来微弱却持续的、记忆信号断联的刺麻感。更要命的是,猫灵那“心声广播”彻底变成了老电台干扰音,断断续续的“沙沙”声、意义不明的记忆碎片杂音(比如“妹妹的红头绳……沙沙……巷口的鱼腥味……”)、还有偶尔蹦出来的、带着哭腔的“我是谁?我在哪?”的哲学提问,在她脑子里跟开废旧电器回收站似的。
“闭嘴……沙沙……”蓝梦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感觉自己说话都带着电流杂音。
“喵?信号……沙沙……不好……用户不在服务区……”猫灵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试图把眼前的蓝梦从重影甩成一个,“都怪那个金大牙!搞什么快乐充电宝!害得本喵这内存条都成筛子了!沙沙……赔钱!必须赔钱!赔三百六十五个……呃……赔啥来着?沙沙……”
蓝梦懒得理它,目光投向窗外。巷子最深处,那个常年被阴影笼罩、连野猫都不爱去的角落,不知何时悄然开了一家小店。门面窄小,毫不起眼。旧木门板上挂着一块小小的、边缘有些腐朽的菱形木牌,上面用墨笔写着三个娟秀却略显黯淡的字——“忆难忘”。旁边挂着一串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黄铜铃铛,风一吹,发出干涩、沉闷的“咔啦”声,非但不悦耳,反而让人心头莫名一沉。
店门虚掩着,能看到里面光线昏暗。橱窗里没有花哨的装饰,只摆着一个古旧的、黄铜外壳的怀表,表盖打开着,露出泛黄的表盘,指针无声地、缓慢地走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积年的灰尘、枯朽的木头、某种劣质熏香,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发齁的腐败花香。
一个穿着暗紫色旗袍、身形消瘦、头发一丝不苟挽在脑后、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女人,正拿着一块灰色的绒布,慢悠悠地擦拭着柜台。她动作极其轻柔缓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正是老板娘苏婉。她的笑容很淡,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空洞得像蒙了一层雾,看着你,又好像透过你在看别的什么。
“啧,这地方……跟个活墓穴似的。”猫灵吸了吸鼻子,努力对抗着“记忆泄漏”的干扰,绿眼睛里充满了本能的排斥,“沙沙……这味儿……闻着就……憋得慌……” 它歪着头,看着一个拄着拐杖、眼神浑浊的老太太,颤巍巍地摸进那家小店。
就在这时,苏婉放下绒布,走到柜台后方一个造型古怪的、像是铜制莲花生香炉前。她打开一个小巧的玳瑁盒子,用银匙舀出一小撮漆黑如墨、带着奇异腥甜味的香粉,轻轻撒在香炉里暗红的炭块上。
“嗤……”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粘稠、带着一丝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白烟袅袅升起,迅速弥漫在狭小的店铺里。这香气似乎有种魔力,连窗外路过的几只野猫都停下了脚步,眼神变得迷茫,呆呆地站在原地。
“沙沙……阿嚏!呃……不对……是发抖!”猫灵猛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半透明的身体都跟着波动起来!它像是被那香气狠狠刺中了灵魂深处,绿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厌恶(虽然灵体没啥可呕的)!
“喵!呸呸呸!”猫灵用爪子死死捂住鼻子(虽然捂不住),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沙沙”的杂音,“憋得慌个喵喵锤子!蓝梦!这香味儿是拿腐烂的鱼骨头、凋谢的毒花瓣、还有……还有本喵妹妹当年掉进河里那天流的眼泪熬出来的!又腥又臭又苦!苦得本喵舌根子都麻了!熏死本喵了!沙沙……破电视都盖不住这味儿!”它脖子上的裂缝“沙沙”地漏出一小片记忆碎片——一个模糊的、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坐在河边哭泣的画面,瞬间又消散成雪花点。
蓝梦心头猛地一凛!妹妹的眼泪?腐烂的记忆?她立刻凝神,调动起残存的通灵感知,艰难地穿透猫灵那“沙沙”的记忆泄漏杂音,聚焦在那袅袅升腾的、甜腻的白烟上。
视线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滤镜。
在那看似安神的白烟深处,蓝梦清晰地“看”到无数缕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灰白色絮状物在扭曲、缠绕!它们带着浓烈的悲伤、失落、被时间模糊的恐惧,以及……一种被强行剥离、不得安息的茫然!这些气息被那奇异的香粉强行粘合、点燃,化作看似怀旧的烟雾,实则将那些脆弱的记忆死死困在这方寸之地,慢慢榨取、风干!
“看到了?”猫灵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愤怒(以及“沙沙”声),“这哪是什么安神香!分明是抽忆烟!这姓苏的娘们,心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比前几个还凉!还毒!”
蓝梦的指尖微微发凉。抽取、囚禁记忆?这苏婉,想做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忆难忘”的生意透着一种死寂的“兴隆”。主要是些老人,偶尔也有神情憔悴的中年人,沉默地走进那家昏暗的小店。苏婉永远是那副平静到近乎麻木的样子,低声询问,引导客人看向香炉的白烟,或者触摸某些特定的旧物。
蓝梦坐在“梦回”店里,一边忍受着脑子里猫灵断断续续的“沙沙…我是谁…妹妹别哭…沙沙…好苦…”的记忆泄漏杂音,一边冷眼观察。她注意到,那些从“忆难忘”出来的客人,脸上的愁苦似乎淡了些,眼神却变得更加空洞、茫然,甚至有人站在巷口,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该往哪边走。
而在蓝梦那被契约强化的感知视野里(需要她极其费力地集中精神,对抗猫灵的“记忆泄漏”),每次苏婉的手引导客人看向白烟或触摸旧物时,都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粘稠的灰白色气流,如同蛛丝般,悄无声息地从客人太阳穴的位置被抽走,然后被她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雕着缠枝莲纹的银镯吸收进去。那银镯的颜色,似乎每次吸收后,都变得更加亮白、更加……冰冷。
“沙沙!看到了吧!”猫灵在蓝梦肩头虚弱地甩着尾巴(尾巴的记忆都快漏没了),“又在抽!又在抽!抽那些老头老太太脑壳里的宝贝疙瘩!沙沙……本喵头好晕……这镯子绝对是个记忆黑洞!” 它脖子上的裂缝“沙沙”地漏着,猫灵的眼神又开始涣散,“喵……你谁啊?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沙沙……”
蓝梦的眉头越皱越紧。抽取记忆,储存起来?这苏婉,到底在图谋什么?
一天下午,一个穿着干净但明显旧了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却像蒙着厚厚灰尘的老爷爷,抱着一个用红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木匣,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进了“忆难忘”。老爷爷嘴唇紧抿,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神情。
苏婉迎上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老爷爷颤抖着手,打开红布,又打开木匣。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沓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和一条威风凛凛的狼狗。还有一个小小的、磨损严重的皮项圈。
“苏老板……我……我老了……脑子不中用了……”老爷爷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深深的恐惧,“好多事……好多人……都快记不清了……尤其是……尤其是‘闪电’……陪我进山打猎、救过我命的‘闪电’……它的样子……它的叫声……都快模糊了……我不能忘……死也不能忘……”
苏婉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表情,声音轻柔得像叹息:“放心,老先生。‘忆难忘’,帮您留住最珍贵的。它们不会消失,只是换种方式陪着您。” 她引导老爷爷到香炉前,让他看着那袅袅白烟,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照片和项圈。
就在老爷爷全神贯注地看着白烟、手指触摸到项圈的瞬间——
蓝梦心头莫名一跳!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借着起身整理窗帘的动作,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遥遥“点”向了老爷爷的额头!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空洞感和强烈的恐惧感瞬间从指尖窜入!伴随着这股电流般的触感,蓝梦眼前猛地一白!
一片短暂而彻底空白的画面碎片,如同擦得干干净净的黑板,强行挤入她的脑海:
午后的阳光,安静的病房…… 一个同样穿着中山装(更新些)的老奶奶躺在病床上,眼神温柔地看着床边的老爷爷…… 老爷爷张着嘴,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似乎想说什么…… 他的表情突然凝固,眼神变得极其困惑和慌乱…… 他看着老奶奶,嘴唇嗫嚅了半天,最终茫然地、小心翼翼地问:“请……请问……您……您是哪位?” 老奶奶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泪水无声地滑落…… 然后,画面如同被橡皮擦彻底抹去,只剩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
“呃!”蓝梦闷哼一声,指尖的空洞感和那灭顶的恐惧感迅速退去,但心头的寒意却如同冰水浇头!刚才那画面……是这老爷爷患上阿尔茨海默症,忘记相伴一生老伴的瞬间?!为什么会在触碰记忆意念时触发?那彻底的、令人绝望的空白……
“沙沙……蓝梦?你怎么了?脸色跟被擦掉了似的……”猫灵的声音带着“沙沙”声和虚弱在脑中响起,它自己的记忆也在漏,倒是有点同病相怜。
蓝梦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忆难忘”里。老爷爷似乎完成了什么,脸上的执拗和恐惧淡去,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带着点欣慰?他小心翼翼地把木匣重新包好,抱在怀里,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苏婉站在原地,手腕上的银镯,极其隐晦地闪过一抹冰冷的白光。
一股冰冷的愤怒在蓝梦胸腔里翻涌。这绝不仅仅是抽取记忆那么简单!那老爷爷忘记老伴的空白幻象……这银镯储存的记忆……两者之间,必定有某种恶毒的关联!
“沙沙……证据……”猫灵似乎也感应到了蓝梦的怒火,努力想集中精神,脖子上的裂缝“沙沙”地漏着,让它更晕乎了,“本喵这……破电视天线……今晚就潜进去!沙沙……保证把那姓苏的频道……啊不,老底……调出来!沙沙……喵嗷!又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