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骨灰盒里的喵汪怨灵(1 / 2)

第七场秋雨淹死黄昏时,蓝梦后颈的契约印突然发烫。

巷口新开的宠物殡葬店“忘川堂”,店主陈默笑容温暖如佛龛前长明灯。

“给流浪天使一个体面归宿”,海报上承诺如蜜糖。

猫灵却炸毛低吼:“他指甲缝里,全是毛孩子惨叫的灰!”

深夜偷溜的猫灵叼回半张焦黑符纸,上面沾着蓝梦奶奶骨灰盒特有的檀香。

焚化炉后槐树下,三百个微型骨灰盒摆成锁魂阵。

“用毛孩子的怨气炼长生?”蓝梦捏碎招魂铃冷笑,“今晚就超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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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场秋雨,下得又急又狠,像是天上哪个水缸被一脚踹翻了底。昏黄的路灯光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开,活像被打散的蛋黄。蓝梦缩在“梦回”占卜店吱呀作响的老藤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颗冰凉的白水晶。后颈那块皮肤,契约印烙下的地方,毫无预兆地烧了起来,滚烫滚烫,像是有人在那儿恶作剧地摁灭了一个烟头。

“嘶……”她倒抽一口凉气,猛地坐直身体,手指下意识地摸向颈后。

几乎是同时,一团半透明的、带着点虚幻质感的毛球,“咻”地从她膝盖上弹射起来,撞翻了旁边小几上一碟刚拆封、油汪汪的沙丁鱼罐头。“喵嗷!”一声短促惊叫,带着点被抓包的羞恼。

蓝梦低头,对上一双在昏暗光线里瞪得溜圆、绿幽幽的猫眼。她的搭档,一只时刻把“转世成人”当猫条挂在嘴边的前猫现灵体,正四爪朝天地摔在油腻腻的地板上,一条半凝固的鱼尾巴还滑稽地粘在它半透明的胡须上。

“烫!烫死本喵了!”猫灵炸着毛,尾巴竖得像根天线,那点偷吃被抓现行的尴尬瞬间被契约印传来的灼热感覆盖了,“你这破契约怎么回事?想提前把本喵烤成猫干,好省下后面两百七十六颗星尘吗?”它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使劲甩着脑袋,想把那条顽固的鱼尾巴甩掉,动作笨拙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滑稽。

蓝梦没心思嘲笑它此刻的狼狈。那股后颈的灼痛来得突兀又尖锐,像一根烧红的针,直直刺入神经末梢。她蹙着眉,手指在白水晶光滑的表面摩挲,试图捕捉空气中逸散的、属于亡者或灵体的微弱信息。水晶在她掌心微微发凉,却驱不散那股莫名的心悸。窗外,雨点砸在遮雨棚上,噼啪作响,如同无数细碎的脚步在暗夜里奔踏。

“不太对劲,”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被雨水浸透的凉意,“契约印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像是被什么东西‘惊’着了。” 她目光投向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玻璃门外,昏黄路灯下,湿漉漉的街巷空无一人,只有雨水汇成的小溪,沉默地流向更深的黑暗。

猫灵终于把那条该死的鱼尾巴从胡须上扒拉下来,嫌弃地用爪子在地上蹭了蹭,这才跳到藤椅扶手上,顺着蓝梦的视线也望向门外那片被雨水统治的世界。它喉咙里发出一种介于咕噜和低吼之间的、极轻的呜咽,背上的毛似乎又悄悄蓬松了一些。

“哼,本喵也觉得,”它吸了吸鼻子,绿眼睛在昏暗里闪着警惕的光,“空气里……有股子不新鲜的‘盒子’味儿,混着点……装模作样的香火气。”

雨下了一整夜,没有停歇的意思,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勉强收住势头,天空依旧阴霾得如同被一块巨大的、吸饱了脏水的抹布捂住了口鼻。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的腥气。

蓝梦裹了件厚外套,抱着刚从快递点取回来的、一大箱沉甸甸的猫砂,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巷子里浑浊的积水洼,往“梦回”店挪动。巷子狭窄幽深,两侧是老旧的居民楼,墙面斑驳,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就在她快走到自己店门口时,脚步顿住了。

斜对面,巷口拐角处那个空了快半年的小门脸,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开了张。崭新的招牌挂在湿漉漉的墙面上——“忘川堂·宠物善终关怀”。招牌设计得素雅,白底黑字,旁边还印着一朵小小的、柔和的莲花图案。

店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暖黄色的灯光洒出来,映照着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柜台。柜台里,整齐陈列着一些小巧玲珑、材质各异的骨灰盒,有木质的,有陶瓷的,有的还雕刻着精致的爪印或小鱼图案。墙上贴着几张海报,色彩柔和,画面温馨:一只安详闭眼的老狗蜷在花丛中;一只猫咪的剪影轻盈地跃向星空。醒目的宣传语印在上面:“用爱送别,给流浪的天使一个体面的归宿”,“让温暖陪伴最后一程”。

一个穿着米白色棉麻衬衫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弯着腰,极其细致地擦拭着展示架。他身形清瘦,动作舒缓,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听到蓝梦踩水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很难让人生出恶感的脸。三十岁上下,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强烈日光的、带着点书卷气的白皙。五官温和,嘴角天生微微上翘,即使不笑时也自带三分暖意。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略略下垂,眼神清澈温润,像被山泉水洗过一样,透着一股子天然的悲悯与无害。他看见抱着大箱子的蓝梦,那温润的眼中立刻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快步走到门口。

“您好,需要帮忙吗?这箱子看着可不轻。”他的声音也如其人,温和悦耳,如同溪水滑过卵石。

蓝梦刚要婉拒,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咻”地从她脚边掠过,稳稳落在她肩头。猫灵不知何时从店里溜了出来,此刻正蹲在蓝梦肩上,小小的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它死死盯着几步开外那个笑容温煦的男人,浑身的毛,包括那条半透明的尾巴,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根根倒竖起来!喉咙深处,压抑着一种极度恐惧和愤怒交织的、低沉的咆哮,如同滚动的闷雷。

蓝梦清晰地感觉到肩头那个半透明小身体的僵硬和剧烈颤抖。她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抱着箱子的手紧了紧,对那男人客气地笑了笑:“谢谢,不用麻烦,几步路就到了。”

“哦,您是斜对面‘梦回’的店主吧?幸会幸会,”男人恍然,笑容加深,更显得真诚无害,“我是陈默,‘忘川堂’刚开张不久,以后就是邻居了。”他伸出手,那双手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蓝梦腾不出手,只能歉意地点点头。就在陈默收回手的一刹那,肩上的猫灵猛地吸了吸鼻子,那低沉的咆哮陡然拔高,变成一声凄厉短促的尖叫,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它整个灵体都弹跳起来,差点从蓝梦肩上摔下去。

“喵嗷——!!”尖利的叫声划破了雨后巷子短暂的宁静。

蓝梦心脏猛地一缩。她清晰地听到猫灵在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来自幽冥的寒意:“走!快走!他指甲缝里……全是毛孩子惨叫的灰!浓得……浓得化不开!全是……痛苦的味道!”

陈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猫叫惊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宠溺的笑容,看向蓝梦肩头那团在普通人眼中空无一物的地方:“您也养猫?小家伙脾气好像有点大。”

蓝梦强压下心头的翻涌,扯出一个应付的笑容:“啊,是,脾气是不太好。陈老板忙着,我先回去了。”她抱着箱子,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梦回”的店门。肩头,猫灵的身体依旧紧绷得像块石头,那冰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料,直往她骨头缝里钻。

关上店门,隔绝了巷子里潮湿的空气和陈默那温煦目光的注视,蓝梦才觉得稍微能喘口气。她把沉重的猫砂箱“咚”地一声放在地上,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

猫灵从她肩头跳下,落在地上,依旧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半透明的尾巴甩得呼呼作响,在地板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却搅动着空气里看不见的微尘。

“那地方!那地方就是个裹着糖衣的毒药罐子!”猫灵的声音又尖又急,带着强烈的厌恶,“什么‘体面的归宿’,什么‘最后一程的温暖’,呸!全是骗鬼的!那个叫陈默的家伙,他身上那股子‘味道’……本喵隔着三条街都能闻见!”

它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绿幽幽的猫眼死死盯着蓝梦,里面是纯粹的惊惧:“那不是普通的‘死气’,蓝梦!那是‘怨’!是‘恨’!是‘不甘’!浓烈得……浓烈得就像屠宰场里堆了三个月的下水!全是从那些……那些本该安息的毛孩子身上硬生生撕扯下来的!就藏在他那副‘大善人’的皮囊底下!”

蓝梦的心沉了下去。她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深紫色绒布窗帘一角,小心翼翼地望向斜对面的“忘川堂”。陈默正站在门口,和一个推着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个纸箱的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满脸悲戚,指着纸箱说着什么。陈默微微弯着腰,侧耳倾听,表情是那样专注、同情,他轻轻点头,然后极其温柔地、用戴着白色棉布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纸箱。动作轻柔得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甚至抬手,似乎想拍拍老太太颤抖的肩膀,又体贴地停在了半空,只是温声劝慰着。

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近乎圣洁的光晕。任谁看去,这都是一个满怀慈悲、为逝去宠物提供最后温暖的善心人。

“看到没?看到没!”猫灵不知何时也跳上了窗台,挤在蓝梦旁边,对着那个“圣洁”的身影龇牙咧嘴,“装!使劲装!他手上那副手套,看着干净吧?不会错!这混蛋,绝对在拿那些可怜毛孩子的命魂搞事情!”

蓝梦放下窗帘,室内重归幽暗。她拧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台冰冷的木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他收集这些‘怨’,用来做什么?目的是什么?”

猫灵烦躁地用爪子扒拉着自己半透明的耳朵:“本喵要是知道,还用得着炸毛?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这种硬生生从亡魂身上剥离怨气的邪门法子,伤天害理,损阴德!这家伙,心肝肺怕是都黑透了!”

接下来的几天,阴雨连绵的天气如同黏在鞋底甩不掉的湿泥巴。“忘川堂”的生意却像是被这连绵的阴雨浇灌催生了一般,出乎意料地“兴隆”起来。

蓝梦坐在“梦回”店里,透过水晶球模糊的光影和撩开的窗帘缝隙,冷眼旁观。她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带着悲伤或麻木的脸,捧着或大或小的纸箱、提篮,走向那扇素雅的门。有衣着体面的妇人抱着名贵猫包,红着眼眶;有穿着工装裤、手上还沾着油污的男人,沉默地端着一个旧鞋盒;甚至还有穿着校服、哭得眼睛红肿的中学生,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破旧的玩偶兔。

无一例外,陈默接待他们的姿态都堪称完美。他永远穿着那身素净的棉麻衣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充满共情的哀伤和抚慰人心的温和。他会微微躬身,双手郑重地接过逝去的生灵,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他会低声询问宠物的名字、喜好,耐心倾听主人断断续续的追忆。他店里的灯光永远暖黄柔和,背景播放着若有若无的、空灵舒缓的佛教音乐,焚着淡淡的檀香。一切都营造出一种庄重、安宁、充满慈悲的告别氛围。

蓝梦甚至还看到,有个流浪动物救助站的志愿者,开着一辆小面包车,直接送来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纸箱。陈默迎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和志愿者握了手,然后亲自和店里一个沉默寡言的帮工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装着无名流浪动物遗骸的箱子搬了进去。临别时,他还从店里拿出几袋包装精美的宠物零食,递给了志愿者,似乎在表达谢意和某种无言的承诺。

这一幕被巷子里几个晒太阳(虽然并无太阳)的老太太看到了,纷纷交口称赞。

“瞧瞧人家陈老板,心多善呐!”

“就是,那些没人管的猫猫狗狗死了,他还给收拾得妥妥当当的,积大德啊!”

“哎哟,还送东西给那些救助的人,真是菩萨心肠!”

这些议论声隐约飘进“梦回”店里,蓝梦面无表情。她肩上的猫灵却气得直打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咕噜声,对着空气挥舞着爪子:“积德?积个喵喵锤子的德!本喵看他是在积攒‘怨气炸弹’!那些箱子,那些毛孩子的尸体……进去就没影了!连个烟都没冒!你们这些老太太懂个锤子!”

“证据呢?”蓝梦收回目光,指尖轻轻点了点烦躁的猫灵脑袋,声音冷静,“你闻到的‘怨气’,只有你能感知。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大善人’。没有证据,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猫灵被她点得一个趔趄,站稳后,绿眼睛里满是不服气和憋屈:“证据……证据……本喵的鼻子就是铁证!你们人类怎么就不信猫呢!”它焦躁地在柜台上踱了两圈,突然停下,尾巴尖翘了翘,像是想到了什么,“喵……硬闯不行,那……偷偷溜进去看看?本喵现在可是灵体状态,穿墙钻洞,不在话下!只要小心点,避开那个身上冒黑气的家伙……”

蓝梦沉默了几秒。猫灵作为灵体,行动确实有优势,但风险同样巨大。陈默身上那股被猫灵形容为“浓烈怨气”的东西,对灵体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和污染源。

“太冒险了。”蓝梦摇头,“你忘了星尘项链?接触强烈的负面能量,可能会污染它。”

猫灵立刻低头,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脖子上那串由三百六十四颗细小、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星尘组成的项链。每一颗星尘,都代表着它和蓝梦共同完成的一件善举,是它通往转世为人的阶梯。它犹豫了一下,绿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探究欲和某种被挑衅的愤怒盖过。

“喵!富贵险中求!不,是真相险中求!”它梗着脖子,尾巴高高翘起,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本喵小心点就是了!就溜进去瞄一眼,看看那些毛孩子的尸体到底怎么‘消失’的!不搞清楚这混蛋在搞什么鬼,本喵……本喵寝食难安!”它原地转了个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再说了,本喵现在可是三百六十四颗星尘加持的灵猫!区区怨气,能奈我何?就当……就当提前适应一下人性的复杂险恶了!喵!”

看着它那副色厉内荏却又强装英勇的模样,蓝梦有些无奈,又有些隐隐的担忧。她最终叹了口气,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清凉的精神力,轻轻点在猫灵半透明的额心:“记住,一旦感觉不对劲,立刻撤退。安全第一。还有,”她加重了语气,“无论如何,不能碰那些尸体,更不能沾染上任何你觉得‘污秽’的东西,尤其是可能带有怨念残留的。明白吗?”

一股清凉的气息渗入灵体,让猫灵炸起的毛稍稍平复了一些。它舒服地眯了眯眼,用力点头:“喵!明白!本喵机灵着呢!保证只带眼睛去,绝不乱碰乱舔!等我好消息!”话音未落,它半透明的身影微微一晃,如同水波荡漾,瞬间融入了柜台后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蓝梦的心,随着猫灵的消失,也悬了起来。她走到窗边,再次望向“忘川堂”。暖黄的灯光依旧,舒缓的音乐隐隐可闻。陈默正站在柜台后,低头整理着什么东西,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平和专注。这祥和安宁的表象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污秽?她指尖冰凉,默默祈祷那只不靠谱的猫灵,真的能“机灵”一点。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而缓慢。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巷子里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蓝梦坐在藤椅上,闭目凝神,指尖的白水晶散发着微弱的凉意,试图感应猫灵的气息。契约印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属于猫灵的紧张和压抑感,像一根绷紧的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更长。那根“弦”骤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一股强烈的惊惧、恶心和愤怒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透过契约印冲击到蓝梦的意识里!她瞬间睁开眼,心脏狂跳。

下一秒,店门角落的阴影一阵不自然的扭曲,猫灵的身影狼狈地滚了出来。它半透明的形态此刻显得极其黯淡,甚至有些涣散不稳,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更触目惊心的是,它嘴里死死叼着一小块东西——那东西边缘焦黑卷曲,质地像是某种厚纸,上面用暗红到发黑的颜料画着扭曲怪异的符文,散发着一股极其刺鼻的、混合了劣质香烛、东西烧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恶臭。

“喵……呜……”猫灵松开嘴,那块焦黑的符纸碎片掉在地上。它趴伏着,身体微微发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原本清澈的绿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灰翳,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生理性的厌恶,仿佛刚刚从地狱最污秽的粪池里爬出来。

“怎么了?你受伤了?”蓝梦立刻蹲下身,指尖凝聚的精神力更盛,试图探查它的状态。她敏锐地察觉到猫灵脖子上那串星尘项链,有几颗靠近边缘的细小光点,蒙上了一层极其黯淡、不易察觉的灰霾!虽然极其轻微,但在这纯净的光华中,显得格外刺眼。

“没……没受伤,喵……”猫灵的声音虚弱又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它伸出爪子,颤抖地指着地上那块焦黑的符纸碎片,“但是……蓝梦……你闻闻……仔细闻闻这鬼东西……上面……上面除了那恶心巴拉的邪咒味……还有……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檀木香……那种……那种老式家具用的、带着点药味的沉檀香……”

蓝梦的心猛地一沉!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凑近那块散发着恶臭的符纸碎片。强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她集中全部心神,调动通灵者的敏锐感知,去捕捉那丝被掩盖的、极其细微的线索。

果然!

在那浓烈的邪异恶臭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清冽檀香,如同游丝般顽强地钻入她的鼻腔。这味道……这味道她绝不会认错!是奶奶生前最珍爱的那个骨灰盒特有的味道!那是用一种极其稀有的老山檀香木芯,请老匠人手工雕琢而成,盒盖内侧还嵌着一小块能宁心安神的沉水香。这独特的香气组合,独一无二!奶奶去世后,那个骨灰盒一直供奉在老家的祠堂里……

寒意,瞬间从蓝梦的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冻结了她的血液。奶奶的骨灰盒……怎么会和这种散发着邪咒恶臭的符纸扯上关系?!难道……

一个极其可怕、荒谬又令人心胆俱裂的猜测,如同毒蛇般缠上了她的心脏。

猫灵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蓝梦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它虚弱地、带着哭腔喵了一声,印证了她那个不敢深想的猜测:“喵……我……我在那鬼地方最里面的角落……看到一排架子……上面……上面有好几个……看起来特别好的木头盒子……其中一个……就散发着这股子……沉檀香……跟奶奶那个……一模一样……”

它猛地打了个哆嗦,绿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愤怒:“那个陈默……那个魔鬼……他……他连人的骨灰盒……都不放过?!他到底在干什么?!”

蓝梦的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撕裂般的惊骇和滔天怒火。奶奶……那个慈祥的老人,她最后的安息之所……竟然落入了这种邪魔外道的手中?!与那些被残忍剥夺了安宁的动物亡魂的怨气摆放在一起?!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混合着焚尽一切的怒火,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她缓缓站起身,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危险,连店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温度骤降。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用一张干净的黄裱纸包裹起地上那块焦黑的符纸碎片,动作轻柔得像在收起一枚致命的毒针。

她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挤出,每一个字都淬着刻骨的恨意:“准备一下,猫灵。”

她抬起眼,望向斜对面那扇在夜色中依旧散发着虚伪暖光的店门,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杀机。

“今晚,我们去‘超度’他。”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但厚重的云层依旧低低压着城市,透不出一丝星光。巷子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浓重的水腥气和泥土的腐败味道,路灯的光线被湿气晕染得昏黄模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扭曲变形的影子。

“梦回”占卜店的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蓝梦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然而出。她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紧身运动服,长发紧紧束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锐利如刀。她脖子上挂着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造型古朴的青铜小铃铛——招魂铃。腰间缠着一个特制的布囊,里面鼓鼓囊囊,隐约可见符纸的棱角和某种金属器具的冷光。

肩头,猫灵的身影比之前凝实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一丝疲惫和虚弱。它脖子上那串星尘项链,几颗蒙灰的光点在黑暗中努力地闪烁着,显得格外倔强。它警惕地竖着耳朵,绿眼睛扫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尾巴绷得笔直。

无需言语,一人一猫凭借着契约的默契,沿着建筑物最深的阴影,无声而迅捷地向着巷口的“忘川堂”潜去。夜风穿过狭窄的巷道,发出呜呜的低咽,如同无数亡魂的叹息。

忘川堂的后墙紧挨着一条更窄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空气中那股劣质香烛和檀香混合的味道,在这里变得更加浓重刺鼻。蓝梦停在墙根下,侧耳倾听。店里一片死寂,前门的暖黄灯光早已熄灭。

她朝肩上的猫灵点了点头。猫灵会意,半透明的身影轻轻一晃,如同水波渗入干燥的沙土,毫无阻碍地融入了冰冷的砖墙之内。几秒钟后,后墙上一扇原本被锁死的、用于运送垃圾的厚重铁门,内部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锁开了。

蓝梦轻轻一推,铁门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远比门外浓烈十倍、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浓重的、带着焦糊味的劣质香烛气息,甜腻到发齁的檀香,还有一股……一股若有若无、却直钻脑髓的、蛋白质烧焦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恶臭!这味道像是无数腐烂的皮毛被强行点燃,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和怨毒,瞬间包裹了蓝梦,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屏住呼吸,侧身闪入门内。

门后是一条狭窄、漆黑、堆满杂物的通道。蓝梦迅速适应了黑暗,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通道尽头,隐约有微弱的光线透出,还传来一种……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机器嗡鸣声。

她贴着冰冷的墙壁,如同壁虎般无声地向那光亮处移动。猫灵早已等在那里,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墙角,对着她焦急地、无声地挥着爪子,指向光亮处。

通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防火门。门缝里漏出的光,是一种惨白中透着点幽绿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冷光。那股机器运行的嗡鸣声,以及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恶臭,正是从门后传来。

蓝梦将眼睛凑近门缝。

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门后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后院,被高墙围得严严实实。院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台巨大的、金属外壳锈迹斑斑的工业焚化炉!炉体散发着灼人的高温,扭曲着周围的空气。炉膛口敞开着,幽绿的火焰在里面无声地、贪婪地舔舐着,发出低沉持续的嗡鸣。那根本不是正常的火焰颜色!

焚化炉旁边,堆着小山一样高的黑色塑胶袋,鼓鼓囊囊,形状各异,散发出浓烈的死亡和腐败气息——毫无疑问,里面全是等待“处理”的动物尸体!

而整个后院最诡异、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是在焚化炉后方,紧挨着后院墙角的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

槐树的枝干虬结扭曲,在惨白幽绿的火光映照下,如同无数只伸向天空、绝望求救的鬼爪。在它那盘根错节、如同巨大血管般裸露在地表的树根之间,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百个微型骨灰盒!

那些骨灰盒只有巴掌大小,材质各异,有廉价的塑料,有粗糙的陶土,也有少数几个看起来像是劣质的木头。它们被以一种极其诡异、充满仪式感的阵列摆放着。最中心,围绕着粗壮的主树干,摆放着九个略大一些、颜色深沉的木盒。然后一圈圈向外扩散,形成一个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同心圆阵。每一个骨灰盒的盒盖上,都贴着一张小小的、用暗红到发黑颜料画着扭曲符文的纸符——正是猫灵叼回来的那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眼可见的、稀薄却无处不在的灰黑色雾气。它们从那些密密麻麻的骨灰盒上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如同无数细微的触手,扭曲着,挣扎着,最终却都被那棵巨大槐树贪婪的根须和枝干所吸收!槐树的枝叶在幽绿的火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油亮发黑的墨绿色泽,仿佛吸饱了生命的怨毒。

在这片由微型坟茔构成的邪异阵法边缘,靠近焚化炉的地方,背对着蓝梦,站着一个穿着白色棉麻工作服的身影。正是陈默!

他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崭新的、散发着廉价油漆味的塑料骨灰盒,走向那个巨大的同心圆阵最外围的空位。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惯有的、令人作呕的轻柔与专注,仿佛在安置什么稀世珍宝。

就在他将那个塑料盒子放下,准备贴上符咒的瞬间,蓝梦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了槐树主根附近,那九个颜色最深沉的木盒之中!

其中一个木盒!

那盒子的材质……是极其温润致密的老山檀香木!盒盖上雕刻着极其繁复精美的“五福捧寿”图案,刀工古朴流畅,边角处因年代久远而泛出温润的光泽!正是奶奶生前无数次摩挲、无比珍视,最后承载了她骨灰的檀香木盒!它被摆放在那九个核心位置之一,上面贴着的符咒颜色最深,几乎如同凝固的污血!

亲眼目睹这亵渎至亲安息之地的景象,蓝梦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如同火山熔岩般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谨慎和计划!

“陈——默——!”

一声饱含着无尽悲愤与杀意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后院!蓝梦猛地推开虚掩的防火铁门,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身冰寒刺骨的煞气,直冲院中那个白色的身影!

这突如其来的厉喝,让背对着她的陈默身体猛地一僵!他霍然转身,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温和悲悯面具,在幽绿的火光映照下,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和慌乱,但随即,便被一种阴鸷的、如同毒蛇般的冰冷狠厉所取代!

“是你?”陈默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温润,变得沙哑而尖锐,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感。他看着疾冲而来的蓝梦,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扭曲的、充满恶意的弧度,“正好……省得我费心去找了!” 他猛地将手中那个未贴符的塑料骨灰盒狠狠砸向地面,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入宽大的工作服袖中!

“喵嗷——!” 一直潜伏在阴影里的猫灵,在蓝梦冲出的瞬间也动了!它的目标极其明确——不是陈默,而是槐树主根下,那个承载着奶奶骨灰的檀香木盒!它如同一道半透明的灰色闪电,直扑而去!

然而,就在猫灵距离那个木盒还有不到一米之时,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