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闷热像块裹了糖浆的旧棉絮,死死糊在蓝梦脸上。她瘫在占卜店那张硬板床上,感觉自己像条被猫舔过又晒干了的咸鱼干,还是被舔得特别敷衍的那种。眼皮子重得能压塌炕,脑子里嗡嗡的,全是白天帮隔壁吴大妈算她家鹦鹉为啥总骂“傻x”耗干的精神力在敲电子木鱼。睡!现在就是孙悟空扛着金箍棒来化缘,也得等她先跟周公把这一觉的账结清!
意识刚沉进那黑甜梦乡的温柔乡——
“噗叽!”
一个毛茸茸、暖烘烘、带着浓重鱼腥味和一股子……陈旧灰尘气息的玩意儿,跟块刚出炉的毛毡饼似的,精准糊在了她半边脸上!
“喵嗷嗷嗷嗷——!蓝梦!醒醒!别挺尸了!有猫!有猫往本喵脸上甩毛毯!”
猫灵那独有的、能把死人嚎得跳机械舞的破锣嗓子,紧随其后,带着一种被毛绒玩具非礼了的暴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懵逼。
蓝梦“嗷”一嗓子,差点被那“毛毯”闷得背过气去。她一把扒拉开脸上那坨又软又暖的“凶器”——入手厚实,带着粗糙的纤维感和浓烈的鱼干味儿。定睛一看,好家伙!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混杂、捏得歪歪扭扭的……猫毛毡?!造型抽象得像是车祸现场的毛线团,勉强能看出是只猫的形状,两颗劣质的黑色塑料珠子充当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呆滞的光。
“猫!你是不是又去扒拉谁家手工台了?!”蓝梦气得想把毛毡猫塞猫灵那张半透明的猫嘴里。
“喵了个手工宇宙的!本喵冤枉!”猫灵悬在窗口,尾巴炸得像根被静电撸过的鸡毛掸子,绿眼睛喷着火,死死瞪着窗外楼下,“是它!是外面路灯底下那只胖橘!它拿这破玩意儿砸本喵!还冲本喵甩尾巴!本喵的颜值!本喵的睡眠!全被这毛手毛脚的胖厨子给毁了!喵嗷嗷——!”
蓝梦揉着被毛毡蹭得发痒的脸颊,狐疑地凑到窗边,探头往下看。
昏黄的路灯光晕下,一只体型圆润、毛色橘黄相间的大胖猫,正焦躁不安地在路灯柱子下转着圈。它一身本该油光水滑的橘毛此刻灰扑扑、打着绺,肚皮都快拖到地上了。它那双本该慵懒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惊恐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更让蓝梦心头发紧的是,借着灯光,她清晰地看到这只胖橘的尾巴尖上,秃了一大块!粉嫩的皮肉裸露在外,边缘还带着点新鲜的血痂!
胖橘似乎感觉到了楼上的注视,猛地停下转圈,抬起头看向蓝梦的窗口。路灯的光映在它那双盛满痛苦和一丝微弱希冀的眼睛里。它没有像之前求救的动物那样指向某个方向,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诡异、又无比清晰的求救动作——
它低下头,用自己那秃了尖的尾巴,极其笨拙地、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地上那块它刚刚用来“袭击”猫灵的、歪歪扭扭的猫毛毡!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喵!它在拍那个破毛毡!”猫灵紧张地扒着窗框,“它在求救!蓝梦!这胖厨子不对劲!那尾巴尖……那味儿……是硬生生薅秃的!刚秃不久!还有……有股……很浓的死猫味儿!不是一只!是好多只!怨气缠在毛线上!邪门得很!”
“死猫?好多只?毛毡?”蓝梦心头咯噔一下。秃尾巴的胖橘?拍自己做的(或者别人做的)猫毛毡求救?还有好多死猫的怨气缠在毛线上?这组合听着就透着股毛骨悚然的诡异。她看着楼下胖橘那双痛苦的眼睛,再看看它秃了尖的尾巴,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这绝不是普通的流浪猫打架被咬秃了毛。
“走!”蓝梦抓起外套,“跟上去!它在带路!”
“喵!本喵就知道跟着你准没好事!还得跟毛毡制品打交道!”猫灵嘴上抱怨,动作却贼溜,嗖地一下窜出窗外,悬在胖橘前方不远处的半空,充当起橘语翻译,“喂!胖厨子!这边!跟紧点!别被收破烂的把你当毛毡原料捡走了!”
胖橘似乎听懂了猫灵的“橘话”(或者说被那半透明的灵体吸引了),虚弱地“喵呜”应了一声,拖着那条秃了尖的尾巴,一瘸一拐地(主要是尾巴疼影响平衡)、异常艰难地朝着街尾的方向挪去。每走一步,秃尾巴根都疼得它浑身肥肉一哆嗦。
穿过一条飘着廉价香水和小吃油烟味、霓虹灯闪烁的商业街后巷,空气中那股属于手工dIY店铺的混合气味——羊毛毡的膻味、胶水的刺鼻、颜料的味道——越来越浓烈,盖过了后巷的油腻感。
最终,胖橘停在了一间门脸不大、装修却异常“温馨”的小店前。暖黄色的灯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出来,映照着窗内琳琅满目、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猫毛毡手工艺品!
巴掌大的毛毡小猫、毛毡小狗、毛毡小兔子……形态各异,萌态十足。玻璃门上挂着块原木招牌,用可爱的圆体字写着:“喵汪の手作乐园——陈姐手作”。门口还立着一个等人高的、用彩色毛毡戳成的招财猫玩偶,咧着大嘴傻笑,一只前爪上下摆动,发出机械的“咔哒”声。
一股混合着羊毛膻味、胶水味和某种……若有若无的陈旧血腥气的味道,丝丝缕缕地从门缝里钻出来。
“喵,就是这儿了。”猫灵压低声音,悬在蓝梦身边,绿眼睛警惕地盯着那扇挂着“营业中”牌子的玻璃门,“味儿冲得能把本喵珍藏的沙丁鱼熏成羊毛毡!死气!怨气!还有……好多好多……凝固的恐惧……浓得像化不开的毛线球!”
胖橘停在玻璃门外,巨大的身体因为恐惧和疼痛而剧烈颤抖。它用秃尾巴尖轻轻拍打着冰冷的玻璃门,发出微弱的“啪嗒”声,然后转过头,用那双充满哀求和绝望的眼睛,巴巴地望着蓝梦和猫灵,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蓝梦推开了玻璃门。
“叮铃——”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门内温暖明亮,空气中弥漫着羊毛毡和香薰蜡烛的味道。四面墙壁的展示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萌系的毛毡玩偶。一个穿着米色亚麻长裙、围着碎花围裙、笑容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人闻声抬起头。她看起来四十多岁,圆脸,眼角堆着笑纹,手里还捏着一根戳针和一团橘黄色的毛毡。正是店主陈姐。
“欢迎光临!小姑娘,喜欢什么可以随便看看哦!”陈姐的声音温温柔柔,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她的目光扫过蓝梦,又落在门口探头探脑、秃着尾巴尖的胖橘身上,眼神里立刻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怜惜:“哎哟!这不是大橘吗?尾巴怎么又受伤了?快进来快进来,阿姨给你拿点好吃的!”
她放下手里的活儿,热情地招呼着,作势就要去拿旁边架子上的猫零食罐头。
胖橘在陈姐目光扫过来的瞬间,如同被毒蛇盯上,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拖着秃尾巴拼命往蓝梦身后缩,巨大的身体抖得如同筛糠,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蓝梦心头警铃大作!她不动声色地挡住胖橘,脸上挤出一点笑容:“陈姐是吧?我是路过,看这猫尾巴伤了挺可怜。您认识它?”
“认识认识!”陈姐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热情不减,“这大橘啊,是这片的‘名人’,经常来我店门口转悠,讨口吃的。就是脾气不太好,跟别的猫打架,老受伤!喏,你看!”她指了指展示架上几个明显是用橘黄色毛毡戳成的小猫玩偶,“我还用它的毛做过几个小摆件呢!多可爱!”
蓝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几个橘色小猫玩偶,造型憨态可掬,但那双用黑色塑料珠子做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却显得格外呆滞冰冷。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陈姐那双干净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就在右手拇指的指甲缝里,赫然嵌着一丝极其细小的、橘黄色的……猫毛!和胖橘身上的毛色一模一样!
“是吗?真巧。”蓝梦脸上笑容不变,目光却锐利如刀,“那您这毛……都是它自然脱落的?”
“啊?呵呵,是啊是啊!”陈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更热情的笑,眼神却有些闪烁,“流浪猫嘛,掉毛多正常!我这手作,用的都是纯天然、无伤害的收集来的猫毛……”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拇指蹭了蹭食指,想把那丝猫毛蹭掉。
“喵!她在撒谎!”猫灵悬在蓝梦耳边,声音带着厌恶,“那胖橘尾巴尖的毛!是被硬生生连皮带肉薅下来的!伤口新鲜着呢!还有这满屋子的毛毡!怨气重得能织成裹尸布了!本喵的沙丁鱼雷达都要爆表了!”
蓝梦的心沉了下去。她目光扫向店内深处,一个用布帘半遮着的、像是工作区的地方。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陈姐,我能看看您的工作台吗?挺好奇这毛毡怎么做的。”蓝梦装作好奇地问,脚步却悄悄往布帘方向挪。
陈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冷意:“小姑娘,工作区乱,不方便参观。你还是看看成品吧。”她侧身一步,挡在了布帘前。
就在她侧身的刹那,蓝梦眼尖地瞥见她围裙侧边口袋鼓囊囊的,露出一小截东西——一根带血的、粗硬的……猫胡须?!
“喵!动手!”猫灵尖叫!
蓝梦不再犹豫,猛地伸手,一把掀开了那半遮的布帘!
布帘后的景象,让她瞬间头皮炸裂,胃里翻江倒海!
这哪里是什么温馨手作台?分明是一个血腥的“采毛”作坊!
空间不大,中央是一张沾满各色毛发、凝固血渍和不明污垢的不锈钢操作台!台面上散落的东西触目惊心:几把锋利带血的弯头小剪刀、几根尖端带着倒钩的金属镊子、几个装着粘稠麻醉剂或止血药膏的小瓶、还有一卷卷染血的纱布!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台面角落,几个敞开的透明塑料盒里,分门别类地塞满了东西——一盒是各种颜色、长短不一的猫胡须!一盒是带着血痂和皮屑的猫毛团!还有一盒……竟然是各种颜色、大小不一的……猫的趾甲碎片!边缘带着撕裂的痕迹!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羊毛毡的膻味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怪味!
而操作台正上方,悬挂着一件尚未完成的“作品”!
那是一件……用无数颜色各异、混杂着深褐色血痂的猫毛,硬生生戳压、粘合而成的……成人背心大小的“百猫毛毡画”!
无数张被毛毡强行塑造出的、扭曲变形的猫脸,密密麻麻地“生长”在毡布上!每一张猫脸的眼睛,都是两颗冰冷的黑色塑料珠!嘴巴被毛线强行缝合,形成一条条僵硬的、向下弯曲的哭泣弧线!整幅“画”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怨毒的邪异气息!比之前清洁工那件“百猫衣”更加精致,也更加邪门!
“转运……百猫毛毡画……”蓝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传说中用百只猫的毛发、胡须、趾甲甚至痛苦怨念制成的邪物!能带来财运和人气?这他妈是用百只猫的酷刑换来的!
“喵……嗷……”猫灵看着那邪异的毛毡画和操作台上血淋淋的“原料”,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充满悲愤和同病相怜的呜咽,小小的半透明身体剧烈波动着。
“呵呵呵……”陈姐见秘密被彻底撞破,索性撕下了和善的面具。她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近乎狂热的满足笑容,慢慢从围裙口袋里抽出了那根带血的猫胡须。她白皙的手指,极其温柔地、如同把玩艺术品般捻着那根胡须,眼神却阴毒地盯着蓝梦和猫灵:“被你们发现了啊……也好……省得我费心思去‘邀请’你们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猫胡须,胡须尖端的血珠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看见没?这就是乖乖贡献原料的下场!只是取一点点毛发、一点点胡须、一点点趾甲……让它们活着,持续不断地提供最‘新鲜’的材料……用它们的痛苦和恐惧……滋养我的‘作品’!这才是艺术的升华!”她的目光最终贪婪地锁定在半透明的猫灵身上,舔了舔嘴唇,“会飘的灵猫?稀世珍品!你这身灵毛……还有你的灵须、灵爪……做我这‘百猫图’最后一块‘点睛之笔’……再完美不过了!有了它,我的店就能成网红顶流……”
她话没说完,蓝梦的目光却死死钉在了陈姐那双干净的白皙手腕上——就在她左手腕内侧,戴着一串不起眼的、用彩色细绳编织的手链。手链上,赫然串着几个米粒大小、颜色各异、被打磨光滑的……猫的趾骨?!
蓝梦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烧穿了她的理智!持续取毛?活着提供原料?一点点痛苦?这蛇蝎毒妇!这披着人皮的恶魔艺术家!
“升你妈的华!”蓝梦喉咙里爆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怒骂,所有的恐惧都被滔天的愤怒取代!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弯腰,抄起操作台旁边一个沉甸甸的、装满五颜六色戳针的铁皮针盒,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陈姐那张狞笑的脸狠狠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