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御花园,暖风拂面,带着桃花与新草的清香。
秋千架下,那个瘦小的宫女蹲在他面前,裙角沾着泥土。
但这一次,她递来的不是脏帕,而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赤色莲花,花瓣柔嫩,指尖轻触竟有温热之感。
“哥哥疼的话,”她声音稚嫩,眼神清澈如水,“就把心种进土里,等它长出来,就不怕了。”
画面流转,他是少年太子,独坐东宫书房。
窗外细雨连绵,檐下滴水成串,一把油纸伞悄然停在窗下,伞骨微颤。
门缝被推开一条细缝,一本薄册滑入室内。
风吹开书页,露出五个字:《仁政十策》。
“你说过要做个好皇帝,”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叹息,“我没忘。”
梦至此处,一滴滚烫的泪,竟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顺着鬓角流入耳后,留下灼热湿痕。
“呃啊!”萧景珩猛然惊醒,大口喘着粗气,里衣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他下意识摸向枕边——那里空空如也,没有玉佩,没有任何东西。
唯有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他摊开手掌,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竟看到一道新鲜划痕,形状宛如一片莲瓣。
这不是第一道了。
烬安亭内,林墨听完苏烬宁对梦境的描述,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镇魂汤’的药性正在被心锚替代,陛下的潜意识出现了‘依恋复苏’的征兆!必须趁此机会,彻底根除药性,否则一旦反噬,他将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她取出一张古老丹方:“此为‘破妄丹’,能断一切心魔幻象,但需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烬心莲’的花蕊。”
“此花唯在太液池最深处,三年一开,花开一瞬,仅存一个时辰。”
“我去取。”苏烬宁没有丝毫犹豫。
当夜,亥时三刻,月黑风高。
临行前,林墨递来一枚护腕:“记住,花开仅一瞬,不可恋战。”青鸢检查熏香进度,确认明日可按时送入乾清宫。
苏烬宁换上巡湖宫女服饰,划着一叶扁舟,悄然滑入太液池的黑暗之中。
“末世之眼”在眉心微微发烫,三日内的危险预知化作流动画面:左侧三十步,芦苇荡中有第一波暗哨;前方百米,桥洞下藏着第二波;湖心岛假山后,是第三波。
她如暗夜幽灵,借视野死角与巡逻间隙一一避过。
就在小舟即将抵达湖心,那传说中“烬心莲”的生长之处时,她瞳孔猛地一缩。
水面倒映出的,除了她自己的身影,还有一个持剑而立的玄色人影!
竟是萧景珩!
他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湖心亭上,手中长剑在微弱星光下泛着森冷寒芒,剑尖直指水中倒影。
杀气,铺天盖地,压得湖面涟漪都为之凝滞。
苏烬宁却连呼吸都未曾错乱分毫。
她稳住小舟,缓缓抬起眼,迎上他那双充满挣扎与狂暴的眸子。
她没有解释,没有求饶,只是从袖中摸出一柄银簪,毫不犹豫地在指尖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砸入墨绿湖水,晕开一抹妖异的红,带着铁锈般的气味弥漫开来。
“你要杀的,”她声音很轻,却穿透夜风,清晰入耳,“从来不是我。”
话音落下,异变陡生!
她滴血之处,湖水仿佛被点燃,一朵巨大的赤色莲花骤然从水底绽放!
莲瓣层层叠叠,每一片都燃烧着火焰般的光芒,热浪蒸腾,将整片太液池映照得如同血海炼狱!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苏烬宁带着那朵尚在燃烧的“烬心莲”回到烬安亭。
林墨立刻取其花蕊,辅以百种珍稀药材,开炉炼丹。
炭火噼啪作响,药香氤氲升腾。
青鸢则手脚麻利地将剩余花瓣碾碎,制成香丸,悄无声息混入新一批送往乾清宫的“安神熏香”之中。
而在乾清宫,萧景珩一夜未眠。
他盯着墙上一幅早已焚毁、此刻凭记忆重绘的肖像——画中少女掀开盖头,笑意温婉,眼波如水。
他忽然提笔,在空白圣旨上写下四个大字:“停刑七日。”
随即扬声传召:“赵将军!”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疲惫,却又夹着一丝决绝,“沈家一案,发回重审,所有涉案官员,暂免拘押,听候再审!”
消息传出,满朝震动。
唯有烬安亭中,苏烬宁推开窗,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初生的鱼肚白,轻声自语:“现在,轮到我来教你……什么叫活着。”
远处,太液池上最后一缕赤色光华缓缓沉入水底,仿佛一颗沉寂了三十余年的心,在黑暗深渊中,终于开始了第一次,微弱而坚定的跳动。
晨曦微露,一道沉默的身影踏着初光,出现在乾清宫外的白玉石阶之下。
竹帚轻扫,枯叶与夜露一同被推向角落,那“沙沙”之声,在万籁俱寂的清晨听来,竟似某种古老的咒语。
他低垂着头,左袖微微滑落,露出腕上一道陈年烙印——形如折翼之鸦。
这一日,他扫的地,比往常多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