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中国学者,她便被迫背负起南京大屠杀的集体创伤;
逃离柏林后,她以为能获得自由,却又陷入了死神画廊的迷宫,成为被挑选的“候选人”。
一股决绝的愤怒,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火山,在地底骤然苏醒。
滚烫的岩浆冲破岩层,瞬间压倒了盘踞在她心中的迷茫与恐惧。
这愤怒不是歇斯底里的咆哮,而是沉淀了无数痛苦后的冷静与坚定,如同淬火后的钢铁,带着斩断一切的力量。
她不是为了成为死神画廊的“校准者”而来,不是为了修补那些被操控的历史裂痕,更不是为了在别人设定的规则里苟活。
她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人生,为了找回被剥离的记忆碎片,为了向这操控一切的冰冷秩序,发出自己最响亮的声音。
索菲亚停下了脚步,站在距离祭坛三步之外的地方。
这三步,如同隔着一条鸿沟,一边是死神设定的命运,一边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
她没有再向前挪动分毫,而是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承载着双重创伤的眼睛,此刻褪去了所有的怯懦与犹豫,只剩下澄澈的坚定。
她毫不退缩地迎向死神那由无数镜片构成的、非人的“注视”。
目光如同锋利的匕首,穿透了镜片的反射,直抵其核心。
“我不选择你的画廊,”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镜廊中回荡。
没有丝毫颤抖,出奇地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每一个字都如同敲在青铜钟上,发出悠远而坚定的回响。
“也不选择你的迷宫。”
话音未落,她做了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
她没有走向祭坛去拿起那支象征着传承与束缚的画笔,而是猛地将一直紧握在左手——那只写下血书、承载着最多痛苦记忆的手——中的刮刀,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右手手掌。
那把刮刀是她从克里特岛的画室里带来的,刀刃锋利如薄冰,刀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上面还残留着蓝蝶的鳞粉。
在希腊的那些日子里,她常常在橄榄树下写生,蓝蝶会落在她的画布上、刮刀上,留下幽蓝色的痕迹,那些鳞粉带着一种奇异的清凉,曾在她情绪崩溃时给予过她短暂的慰藉。
此刻,这把沾染了自然气息与个人记忆的刮刀,成为了她反抗的武器。
锋利的刀尖毫不迟疑地穿透皮肉,鲜血瞬间涌出,温热的液体顺着刀身上那些幽蓝色的纹路流淌,与残留的鳞粉混合在一起。
一种尖锐的剧痛从手掌蔓延开来,如同无数根钢针钻进骨髓,让她浑身一颤,额头上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呻吟,死死握住刮刀,将涌出的、混合了蓝蝶鳞粉的鲜血,猛地朝着祭坛的方向甩去,朝着那个不可一世的镜魔甩去。
这不是攻击,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攻击。
这是一种献祭,一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宣告。
死神以痛苦为食,以创伤为藏品,它试图用无数人的痛苦构建起永恒的秩序。
那么她就将自己的痛苦、自己的创伤,当作最锋利的武器,还给这个冷漠的掠夺者。
你不是以痛苦为食吗?
那我就把我最纯粹的痛苦给你,看你能否消化这份带着反抗意志的馈赠。
你不是收藏创伤吗?
那我就把我亲手刻下的创伤给你,看你能否将这份不屈的灵魂纳入你的藏品。
这是我的痛苦,我的选择,我的反抗。
奇迹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那些混合了索菲亚鲜血与意志的蓝蝶鳞粉,在脱离刀身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
它们不再是附着在金属上的微尘,不再是无声无息的装饰,而是化作了一群振翅欲飞的、闪烁着强烈磷光的蓝色光蝶。
它们只有指甲盖大小,翅膀薄如蝉翼,却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数量成百上千,密密麻麻,从索菲亚染血的手掌中诞生,如同一股蓝色的旋风,在镜廊中盘旋上升。
它们扇动翅膀时,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那声音如同冰晶风铃在微风中摇曳,清脆而空灵,与镜廊中冰冷压抑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