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次复活代价(2 / 2)

照片正在变化。

不是物理上的损坏,而是影像本身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抹除。

米拉身上那件鲜艳的橙红色纱丽,色彩正迅速褪去,从炽烈的橘红变成黯淡的浅粉,再褪成一片虚无的灰白。

她的面容开始模糊,精致的五官轮廓如同被水滴浸染的墨画,线条融化、消散。

最让兰尼感到窒息的是,她眼角那颗他曾无数次亲吻、象征着独特魅力的小痣,也如同被橡皮擦去,彻底消失了。

不过短短数秒之间,那张承载着无数回忆的遗照,变成了一片空白的、毫无信息的相纸,静静地嵌在相框里,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影像。

与此同时,兰尼感到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冰锥刺入,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头痛袭来。

某些无比珍贵、构成他生命基石的记忆正在被连根拔起、强行剥离。

他清晰地记得与米拉在恒河畔彻夜讨论黎曼猜想的那个星光灿烂的夜晚;

记得她即兴弹奏西塔琴时哼唱的、带有独特数学韵律的摇篮曲;

记得她发丝间淡淡的茉莉花香与指尖沾染的檀香气息……

但所有这些记忆中的情感色彩、温度与共鸣,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退,变得苍白、干瘪,如同阅读一份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冰冷客观的学术档案。

他仍然“知道”米拉是他的妻子,记得她的名字,她的职业,她大致的容貌特征,记得他们共同生活的某些事件节点。

但那些记忆不再温暖,不再让他心痛或不由自主地微笑。

它们变成了没有温度的事实陈述,变成了存储在脑海里的、关于一个名叫“米拉·夏尔马”的女性的客观资料。

连接着那些事实的、名为“爱”的情感纽带,被某种更高的规则精准地剪断了。

复活一个死者,消耗了他与亡妻之间所有的情感联结与爱的记忆。

矩阵死神严格履行了交易条款——

“每解一题,复活一人”。

但它以最残酷、最精确的方式,曲解并执行了“删除一爱”的代价。

它没有删除“米拉”这个存在的事实,而是删除了兰尼对她、对那段婚姻的所有情感投入和爱的感受。

阿迪缇似乎感应到了那巨大而空洞的情感缺失,她转向墙壁的方向,小手在空中停滞,脸上充满了茫然与无措。

“爸爸,”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妈妈的笑容……为什么我感受不到它的温度了?那里……变得好冷,好空……”

兰尼双膝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手指深深地插入自己的头发,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

胜利的滋味原来可以如此苦涩,如此令人绝望。

他救回了女儿手指的实体存在,却永远地、不可逆转地失去了对妻子的爱之记忆与情感连接。

他履行了一个父亲的职责,却同时背叛了作为丈夫的过去。

而这一切,仅仅是与矩阵死神这场残酷游戏的第一个回合。

泥板书的位置已然知晓,但通往瓦拉纳西地下河的道路,注定要用更多、更无法承受的代价来铺就。

爱与记忆,在这个冰冷的数字规则面前,成了可以量化、可以交易、可以随意删除的变量。

第一次复活的代价,如同一种内在的截肢手术,在兰尼的情感版图上留下了一片冰冷、空洞的区域。

他依然记得米拉,记得她的学术成就,记得她喜欢在雨季喝姜茶,记得她西塔琴的序列号。

但这些记忆失去了所有的情感重量,变成了档案库里蒙尘的卷宗。

他看着阿迪缇时,那份父爱依旧炽热,这让他稍稍安心。

至少,矩阵死神尚未对这份最核心的联结下手。

然而,短暂的喘息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