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浮动着尘埃的微粒,混着施坦威三角钢琴表面蜡质的淡淡香气。
本是往日里最让莱亚安心的场景,此刻却显得格外压抑。
她独自坐在琴前,试图练习一段德彪西的《月光》。
这首曾让她在无数个失眠夜晚获得慰藉的曲子,此刻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
指尖落在琴键上,第一个音符便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原本该如流水般温柔的旋律,竟透出几分滞涩的凉意。
刚弹到第三小节,莱亚便因心神不宁而猛地停下,手指悬在黑白键上方,掌心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闭了闭眼,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却清晰地感受到眼白上那几道淡蓝色的五线谱纹路传来的、持续不断的细微麻痒。
那是契约在体内留下的印记,像一个无声的提醒,时刻宣告着她们与“绝望和弦”的捆绑。
她抬手揉了揉眼角,指尖触到皮肤时,竟能隐约摸到纹路在皮下轻微的凸起,仿佛那些音符正试图从她的身体里挣脱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琴音突然在空旷的排练厅里响起。
不是她指尖落下的声音,也不是外界传入的杂音,而是来自她身前的那架施坦威。
它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发声了。
最初的几个音符很轻,像落叶擦过窗棂,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却足够让莱亚的心脏骤然缩紧。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死死锁在琴键上,只见那些乌木与象牙材质的琴键,正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按压般,规律地起落。
动作精准得如同经过千百次练习的演奏家,却又透着一种诡异的僵硬,像一具被丝线操控的精致木偶,没有丝毫生气。
“艾米?”莱亚下意识地朝着排练厅的隔间呼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以为是妹妹在隔壁房间用什么电子设备模拟了钢琴声,或是搞了什么恶作剧。
毕竟她们从小就喜欢在音乐上互相捉弄。
但回应她的,只有午后空气的寂静,以及那架钢琴持续不断的演奏声。
隔间的门紧闭着,阳光从门缝里漏进一道细线,没有任何动静。
莱亚缓缓站起身,脚步像被灌了铅般沉重,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她绕到钢琴侧面,目光扫过琴盖下方的击弦机。
那些精密的钢弦与木槌正随着琴键的起落而运动,发出清晰的共鸣声,绝非电子设备能模拟的质感。
而那旋律,也渐渐从最初的轻柔变得清晰起来:
缓慢、哀婉,带着一种东方特有的婉转韵律,像是在诉说一段被时光尘封的往事。
莱亚从未听过这段旋律,却莫名觉得熟悉,仿佛在某个遥远的、被遗忘的梦境里,她曾倚在一棵开满樱花的树下,听过同样的曲子。
更让她心惊的是,随着旋律的推进,她眼中的世界开始发生变化。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通感能力,每当音乐足够强烈时,便能将听觉转化为视觉。
在她的视野里,这自发的音乐不再是无形的声波,而是呈现出黯淡的、如同旧绢帛般的浅金色。
那金色的光带缠绕在琴键上方,随着旋律起伏流转,却在光带的缝隙间,缠绕着丝丝缕缕黑红色的线条。
那些线条像干涸的血迹,又像凝固的墨汁,缓慢地蠕动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悲伤能量,每一丝都仿佛在诉说着失去与永别。
就在莱亚被这诡异的景象钉在原地时,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现象发生了。
随着那陌生旋律进入高潮,钢琴白键与黑键之间的缝隙里,开始渗出一种无色、粘稠的液体。
液体起初只是零星的几滴,像清晨凝结在叶片上的露珠,却在几秒内迅速增多,顺着琴键边缘缓慢流淌,沿着光洁如镜的黑色漆面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