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爬上倒悬的唱诗班台阶,用匕首撬开铜钟后盖。
钟内壁刻满反写的《往生咒》,每个梵文字母都由茶叶脉络组成。
当他用杭州话念出第一句,铜钟开始渗水——
不是水,是茶汤,带着1943年西湖的矿物质味。
茶汤越积越高,淹到脚踝时,钟底浮现一张借阅卡:
书名:《生死簿》
借阅者:林怀恩
应还日期:1957年10月13日
卡片背面,用血写着:
“逾期九年,利息是命。”
茶汤漫到胸口时,通道入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礼拜堂大门被推开。
七位教授缓步走进来,瞳孔泛着茶褐色的光,胸口各嵌着一盏迷你茶盏。
灯芯燃烧的不是油脂,而是他们自己的指骨。
“第八人,该还书了。”
科恩教授开口,声音像七把钝刀在摩擦。
七人同时抬手,指尖射出七条红线,缠住怀恩的四肢。
红线末端系着一片带齿孔的藕粉罐标签,标签背面印着“壬寅年腊月十八子时”——
慧明法师圆寂的具体时刻。
怀恩的掌心瘢痕在此时裂开,血珠滴进茶汤。
茶汤瞬间沸腾。
茶叶脉络在血水表面拼出第八条款全文:
“立契人需以自身为祭,重启八棱碑。若逾期不还,则双城重叠,永不分离。”
文字下方空着三个指印槽,分别标注着“过去”“现在”“未来”。
“这不是契约,是诅咒。”
怀恩用流血的拇指按在“现在”的槽内,铜钟突然炸裂。
碎片在空中凝成一只巨大的蓝蝶,翅膀上的倒计时跳到“4”。
蝶翅扇动时,礼拜堂开始崩塌,茶砖、人皮、人骨纷纷剥落,像一场黑色暴雪。
怀恩踉跄着冲出通道,古籍室的大门在他身后自动锁死。
地面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通道延伸到窗边,脚印里的积水映出他扭曲的脸。
左半边爬满茶褐色的皱纹,皮肤下可见蓝线如树根蔓延;
右半边却依旧是三十二岁的模样,光滑得像刚沏的茶汤表面。
窗玻璃上,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
“子时三刻,钟楼见。”
血字边缘的玻璃正在融化,顺着窗框流淌成杭州西湖的形状。
三潭印月的石塔尖上,还沾着半片带血的龙井茶叶。
怀恩摸了摸左脸,指尖沾到细小的茶渣。
他知道,双向衰老已经开始。
纽约的每分每秒,都在啃噬他一半的生命。
而另一半,正在被杭州的时空拉向过去。
铜钟的余响还在耳膜里震荡,像慧明法师未说完的偈语,提醒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远处的钟楼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敲击青铜钟壁。
怀恩抬头望向窗外,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在夜色里闪了闪。
火炬顶端的镰刀阴影越来越清晰。
刀身上的血珠正顺着光线滴落,在纽约港的海面上连成一条红线。
像根跨越时空的茶梗,一头连着1943年的灵隐寺,一头缠着1966年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