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活物般翻滚,将槐树林分割成无数个光影碎片。晚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雾中反复重叠,每个倒影的掌心都燃着三瓣花烙印,而她们身后都跟着个穿青布长衫的身影——守墨人正用狼毫笔在虚空中勾勒星图,笔尖滴落的不是墨汁,而是她掌心渗出的血丝。甲虫群突然加速振翅,翅膜折射的光浪组成巨大的罗盘,指针死死指向东南方的海平面。
原来如此...晚晴猛地抬头,看见怪鸟展开双翅,翅下竟纹着完整的《敦煌星图》,天枢星的位置正对应着她掌心烙印的中心。父亲失踪前寄来的最后一张照片在脑海中浮现,背景里那个带疤痕的身影站在南海礁石上,手里举着的正是这样一只怪鸟标本,鸟喙里衔着的银链上挂着枚青铜钥匙——和她刚从槐木棺里取出的那把形制相同。
满地的暗红槐花突然离地浮起,花瓣边缘泛着矿彩特有的金属光泽,像谁把守墨人砚台里的朱砂墨泼洒在了晨露中。晚晴踩过花瓣时,听见细微的碎裂声,低头看见每片花瓣里都嵌着半枚指纹,纹路与地窖里青瓷笔洗上的暗纹完全吻合。雾中传来守墨人最后的叮嘱,声音被海风揉碎:南海沉船里...藏着星渊之眼的真正封印...
玄铁盒突然自行打开,里面的心脏残影化作流光钻进她的眉心。晚晴感觉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父亲在南海潜水时发现的明代碑刻、守墨人用朱砂在经卷背面绘制的星图、老疤腰间串着的人耳上戴着的三瓣花玉坠...最清晰的画面是三十年前的中秋夜,年轻的守墨人抱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槐树下,女孩掌心的三瓣花烙印正与玄铁盒的图案共鸣,而树下埋着的槐木棺里,躺着的正是晚晴此刻握着的玉简。
我才是...封印的钥匙。晚晴喃喃自语,掌心的烙印突然迸发出强光,将雾中的甲虫群染成金红色。怪鸟发出一声长鸣,振翅飞向南海,尾翎的石青流苏划过雾气,留下一道永不褪色的痕迹。她望着掌心渐渐平复的烙印,那里此刻只剩下淡淡的血色纹路,像用朱砂新拓的碑刻,等待着海水的第一次冲刷。
晨雾终于散去,槐树林露出焦黑的地表,满地暗红槐花已化作血墨般的汁液,沿着树根的缝隙渗入地下。晚晴踩过汁液时,听见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与玄铁盒内部的机括声 identical。她知道,这是沈家千年诅咒解开的第一声钟鸣,而南海的波涛下,正有更古老的秘密在等待着她——那些被海水浸泡的星图残卷、沉船上刻着三瓣花的玄铁箱、还有父亲当年没能寄出的最后一封信,都将在血墨与潮汐的共鸣中,揭开星渊之眼的最终真相。
她最后回望了一眼槐树林,焦黑的树桩上残留着怪鸟的爪印,爪痕深处嵌着片石青羽毛,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海风送来咸腥的气息,吹开她额前的碎发,露出眉心若隐若现的三瓣花光斑。晚晴深吸一口气,将玄铁盒贴身藏好,朝着南海的方向走去,脚印在血墨般的槐花汁液里留下一串星图形状的印记,如同守墨人用一生心血写下的句读,等待着下一个解读者在海浪声中,续上那段被诅咒尘封的千年往事。而在她身后,槐树林的晨雾中,无数暗红色的甲虫正振翅而起,翅翼折射的敦煌色彩与掌心的烙印遥相呼应,预示着这段旅程的开始,或许正是另一场千年轮回的序幕。
槐树林深处传来最后一声啼鸣,似悲似喜,惊起无数暗红色的甲虫,它们振翅时在晨光中折射出敦煌飞天的瑰丽色彩,像极了守墨人袖口那永不褪色的石青。而晚晴的掌心,三瓣花烙印正在发烫,预示着下一段旅程的开始,也预示着沈家千年诅咒的真正解开,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南海的方向走去,身后的槐树林渐渐被晨雾吞噬,只留下满地暗红的槐花,如同洒了一地的血墨,在黎明中静静等待着下一个解读者的到来。
晨雾像揉皱的宣纸,在槐树林间缓缓铺展。陈景明踩着没过脚踝的暗红槐花往前走时,鞋跟碾过花瓣的脆响,在这过分安静的黎明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左手按着背包里那卷泛黄的《沈氏家语》,指尖能摸到纸页边缘被虫蛀出的细孔——那是三天前在守墨人旧宅的梁上找到的,墨迹里混着的石青粉末,至今还蹭在他指甲缝里,像块洗不掉的淤青。
“咔嗒。”
脚下忽然传来硬物碎裂的轻响。陈景明弯腰拨开层层叠叠的槐花,晨光从槐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刚好落在他掌心那块碎瓷片上。青灰色的瓷面沾着暗红汁液,裂纹里嵌着半片模糊的云纹,倒像是他昨晚在《沈氏家语》某页看到的插图——沈家祖宅屋檐上的镇宅瓦当,据说能镇住被诅咒唤醒的“血煞”。
“还在找?”
晚晴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点槐花的清甜。陈景明直起身时,看见她站在最粗的那棵槐树下,右手按在左手手背上,指节泛白。晨光落在她发梢,却没映亮她眼底的神色,只有那三瓣花烙印透过薄衫,透出点朱砂似的红。
“找到块碎瓷,”陈景明走过去,把瓷片递过去,“像你说的祖宅瓦当。”
晚晴没接,只是掀起左手袖口。三瓣花烙印比昨夜更清晰,边缘泛着点烫人的金红,像刚被火燎过。“它开始发烫时,我听见这声啼鸣了。”她抬眼看向树林深处,晨雾正在那里翻涌,“守墨人说过,沈家的诅咒像盘缠在槐树上的藤,开花时是解,结果时是缠。现在它发烫,到底是花要开了,还是藤要缠得更紧?”
陈景明想起守墨人临终前的样子。老人躺在堆满旧书的木床上,枯瘦的手指攥着他的手腕,袖口的石青在油灯下泛着冷光:“石青遇血不褪,是守墨人的信,也是沈家的劫。等那姑娘掌心生花,往南海去,那里有能让藤开花的水——但别忘了,水也能让藤扎根更深。”
“守墨人没说死,”陈景明把碎瓷片塞进背包,“但他说了往南海去。”
晚晴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很轻,像落在她肩头的槐花瓣:“你跟着我,就不怕被藤缠住?”
“去年在洛阳,你替我挡过从房梁上掉下来的断剑,”陈景明低头踢了踢脚下的槐花,暗红色的花瓣被碾成泥,“那时候你掌心还没这花,不也照样管闲事?”
晚晴的指尖动了动,像是想碰那烙印,又猛地缩回去。“那不一样,”她轻声说,“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沈家的人,不知道每代人都要被这诅咒拖到槐树林里来,要么看着花开,要么等着藤缠。”
“但你现在知道了,”陈景明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瓷瓶,塞到她手里,“守墨人给的,说石青调的药能压着点烫。”
瓷瓶是青灰色的,和刚才那块碎瓷一个颜色。晚晴捏着瓶身,忽然听见一阵振翅声。无数暗红色的甲虫从槐树叶里涌出来,密密麻麻地飞上天,晨光穿过它们的翅膀,折射出层层叠叠的金红与靛蓝,像谁把敦煌壁画上的飞天剪碎了,撒在雾里。
“是‘血甲虫’,”晚晴仰头看着,眼神里闪过点惊讶,“祖宅的旧书上说,它们只在诅咒松动时出来,翅膀上的光,是槐树林里积攒的怨气化成的。”
陈景明忽然注意到,甲虫翅膀上的靛蓝色,和守墨人袖口的石青一模一样。他想起老人说的“石青遇血不褪”,忽然明白过来——那些石青不是染上去的,是用沈家世代相传的血调的。
“它们在往南飞。”晚晴忽然说。
陈景明抬头,果然看见甲虫群正朝着南海的方向掠去,翅膀振出的嗡鸣像极了琴弦被拉紧的声音。“看来连它们都知道该往哪走。”他拍了拍晚晴的肩膀,“走吧,再晚雾该把路遮完了。”
晚晴最后看了一眼那棵老槐树。树干上有块斑驳的树皮,像是被人用指甲抠过,露出底下浅褐色的木头。陈景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发现那痕迹像个模糊的“明”字,笔画里还嵌着点暗红——像是很久以前有人用指甲蘸着血写上去的。
“别看了,”他拉了拉晚晴的胳膊,“再看,藤该从树里钻出来了。”
晚晴被他拽着往前走,掌心的烙印还在发烫,却没刚才那么灼人了。她回头时,看见晨雾正漫过那棵老槐树的树顶,暗红色的槐花在雾里若隐若现,像谁泼翻了砚台,把墨和血混在一起,泼了满地。
陈景明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带着点笑意:“再回头,我可就把你丢在这儿喂甲虫了。”
晚晴加快脚步跟上他,掌心的三瓣花烙印似乎在随着她的心跳发烫。她知道这场往南海去的旅程,或许不是诅咒的结束,但至少,身边有个人愿意陪着她,看那藤到底是开花,还是继续盘缠。
晨雾越来越浓,槐树林的影子渐渐被吞没,只有满地暗红的槐花还留在原地,像一摊凝固的血墨,等着下一个来解读的人,也等着那往南海去的脚步声,在雾里渐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