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奠基甲骨。”陈教授跟在林薇身后,拐杖敲击石阶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殷人建墓必埋甲骨于墙,谓‘以文镇宅’,这些甲骨上刻的都是‘守’字,是守契人历代刻下的。”他突然停在一块甲骨前,指尖抚过上面的刻痕,“这是张丫头的字,捺画收得急,和她在板房里写的一样。”
林薇凑近看,那甲骨的边角还泛着新茬,确实是刚刻下不久。刻痕里嵌着些白色的粉末,她用指尖蹭了蹭,粉末带着草木的清香——是松烟墨的碎屑,导师刻甲骨时总爱用松烟墨涂满刻痕,说“这样文字才不会被阴湿之气蚀掉”。
通道深处的“滴答”声越来越响了。林薇突然发现,那些暗红色的液体不是从甲骨里渗出的,而是从头顶滴落的——岩壁顶端垂下无数条石钟乳,乳尖凝结着血珠般的液滴,正一滴滴落在石阶中央的凹槽里,凹槽里的液体已经积了半寸深,泛着朱砂的光泽。
“是地脉精血。”陈教授弯腰闻了闻,“归藏阵聚地脉之气,气凝为液,便是这东西,能护住甲骨上的文字不被阴物吞噬。”他突然指向凹槽尽头,“看那里!”
凹槽的末端,放着个蓝布包裹,布角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那是导师最喜欢的花,她的笔记本封皮上总贴着玉兰花的干花。林薇解开包裹,里面是半块松烟墨,墨锭上的纹路里嵌着的朱砂粉末,与板房砚台里的一模一样,墨的断口处还留着牙齿啃咬的痕迹。
“是水祟送来的。”周砚的声音有些发毛,“它啃碎甲骨,却把这半块墨留着......”
话未说完,通道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头顶的石钟乳“噼啪”断裂,砸在石阶上碎成粉末。林薇下意识护住蓝布包裹,却发现松烟墨在掌心发烫,墨锭上的朱砂粉末竟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在手腕上画出道细细的红线,与之前的血环重叠在一起。
“快走!地脉被惊动了!”陈教授拽着她往前跑,拐杖在慌乱中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巨响。
林薇在奔跑中回头,只见石门正在缓缓关闭,饕餮纹的巨口一点点咬合,那些嵌在岩壁上的“守”字甲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噬。而通道入口处的水面上,无数三趾脚印正踩着水面向石门聚集,像是在合力顶住那扇即将闭合的门。
通道尽头突然出现一道微光。林薇冲到光亮处,才发现是间方形的耳室,耳室中央的石台上,赫然摆着块完整的甲骨——甲骨的大小足有桌面那么宽,正面刻满了细密的文字,正是归藏阵的第七层阵图,而阵图的中心,刻着三个醒目的大字:归藏启。
石台边缘,放着导师的登山靴。靴底沾着的淤泥里,混着些青黑色的纤维,与板房笔记本上的麻布残丝一模一样。林薇拿起靴子,发现鞋跟里藏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来看,上面是导师潦草的字迹:“逆阵需以守契人魂为引,我去殷墟宗庙补全阵图,勿念。”
耳室的角落里,突然传来“咔哒”一声。林薇举着手电筒照过去,只见墙角的阴影里,蹲着个三趾的影子,正用爪尖在地上刻着什么。当光束扫过那影子时,它突然化作无数水珠,渗入石缝,只留下地面上一个新鲜的刻痕——是个“殷”字,指向耳室另一侧的暗门。
陈教授突然指着石台中央的甲骨:“阵图在动!”
林薇回头,只见那完整的归藏阵图上,“归藏启”三个字正发出金光,笔画间的凹槽里,缓缓渗出与地脉精血相同的液体,顺着甲骨的纹路流淌,在石台上汇成个微型的北斗七星图。而她掌中的半块松烟墨,突然自动跃起,落在“启”字的最后一笔上,竟严丝合缝地补全了刻痕。
暗门后的通道里,传来隐约的骨笛声。那旋律与水底的骨摩擦声如出一辙,三短两长,正是归藏阵的启动信号。林薇握紧蓝布包裹里的半块墨,突然明白导师留下的不只是线索——她在用自己的踪迹,一步步引导她走向殷墟宗庙,走向归藏阵的最终秘密。
耳室的石门“轰隆”一声闭合了,将外面的晃动与嘶鸣彻底隔绝。林薇望着那扇暗门,门楣上刻着的“殷”字正在发光,仿佛在召唤着什么。她知道,从踏入这骨门开始,她就不再只是追寻导师的学生,而是接过了守契人世代相传的契书,前路纵有千难万险,也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