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眼在妇好墓的耳室。周砚的手指点在红点上,张老师的探方挖到了墓道入口,就差最后一层夯土没打开。她说耳室里有块完整的甲骨,是整个阵图的枢纽。他突然抓起桌上的放大镜,镜片对着晨光,在墙上投下团光斑,你看这个。
光斑里浮着些细小的粉末,是从笔记本上抖落的。林薇凑近了看,粉末里混着些青黑色的纤维,像麻布的残丝——和周砚之前递来的密封袋里裹甲骨的麻布一模一样。是张老师故意撒的。她突然反应过来,这麻布沾过归藏甲骨的气,能指引方向。
话音刚落,怀里的导龟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甲身的灼痕亮得像烧红的铁丝。林薇赶紧把它掏出来,只见那些裂纹里的金光正顺着纹路往字汇聚,最后凝成个光点,猛地射向墙上的光斑——两个光点撞在一起,竟在墙上映出行甲骨文:夯土下,三叩首,骨声应,门自开。
是开门的法子。陈教授的呼吸急促起来,殷人下葬时,会在墓道设,需以特定的节奏叩击,门才会开。这行字说的就是叩门的规矩。他看向林薇,眼神里带着种沉重的期许,只有守契人的血,才能让骨门回应。
林薇低头看自己的指尖,刚才碰过朱砂墨的地方还留着淡红的印子。她想起腕间的血环,想起铜匣里渗出的金线,突然明白了导师的用意——那些藏在甲骨里的字,那些刻在血脉里的契,从来都不是负担,是祖灵们传下来的钥匙,等着她用体温去焐热,用血脉去激活。
周砚已经背起了背包,里面装着七片甲骨碎块和各种工具。探方里的积水快漫过墓道了,再不走,可能连入口都找不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帽檐下的红血丝比刚才更密了,张老师说过,归藏阵一旦启动,要么引魂归位,要么......万劫不复。
林薇把铜印揣进帆布包,与导龟和归藏启残片放在一起。三样东西碰到一起的瞬间,发出声清脆的共鸣,像青铜编钟被敲响。她最后看了眼桌上的砚台,砚池里的朱砂墨正顺着桌腿往下流,在地上画出道红线,与板房外的脚印方向完全一致。
走吧。她抓起桌上的甲骨刀,刀柄上还留着导师的温度。这把刀是导师送给她的,说考古者的刀,既要能刮土,也要能护骨。此刻刀柄在掌心发烫,像有股力量顺着手臂往心脏涌。
拉开板房的门,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芦苇叶往妇好台的方向跑。林薇回头望了眼板房,晨光正从窗帘的缝隙里往里灌,在地上投下的光带里,那些浮动的尘埃突然聚成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件熟悉的蓝布衫,正弯腰在桌上写着什么——像极了导师伏案工作的模样。
她揉了揉眼睛,人影却散了,只剩无数尘埃在光里翻滚,像被风吹起的骨粉。
妇好台的探方边缘插着的小红旗还在晃,只是旗面不知何时染上了片暗红,像被血浸过。探方里的积水已经没过了木栈道的第一层台阶,水面上漂着些甲骨碎片,在晨光里泛着惨白的光,像无数双眼睛在水底盯着他们。
林薇踏上栈道时,脚下的木板发出的呻吟,朽坏的边缘掉下来块木屑,正好落在水面上——水面突然泛起圈涟漪,木屑周围的水变得浑浊,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翻涌,撞得栈道的桩子响。
别停。周砚在她身后低声说,声音紧绷,跟着骨声走。
林薇侧耳细听,果然听见水底传来细碎的声响。不是水流声,是骨头摩擦的声音,咔哒、咔哒,很有节奏,像有人在水底用指节敲骨头,频率竟和她的心跳越来越近。
她握紧了帆布包里的铜印,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探方中心的水面上,不知何时浮起了层淡红色的泡沫,像被搅碎的血珠,顺着水流往她脚边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