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成圆形的瞬间,甲骨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把周围的黄土都染成了暗红色。林薇看见红光里浮现出些模糊的图案——是妇好台的剖面图,地宫的位置在台基下三丈处,形状像口倒置的鼎,鼎耳的位置各有个小方块,标注着,鼎足则是,鼎腹的中心,赫然是个字。
五行守鼎陈教授的呼吸有些急促,殷人以鼎为葬,妇好是商王武丁的王后,又是军事统帅,她的异葬是按司母戊鼎的形制建的,五行镇四方,日月守中宫。他指着鼎腹的字,归藏的根就在那儿。
红光突然消失,甲骨碎块恢复了青白色,却变得滚烫,烫得周砚赶紧把它们放回铁盒。张老师说,拼齐甲骨时,会看见。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她还说,图里藏着个陷阱,是给......他顿住了,目光扫过林薇,没再说下去。
林薇的心沉了沉。她想起导师视频里最后那个眼神,像是有话没说完,又像是在警告什么。她摸了摸帆布包侧兜,那片字残片在里面震动得厉害,频率快得像要炸开,与铜匣的震颤、导龟的共鸣混在一起,在她的胸腔里撞出沉闷的响。
河对岸的白雾突然动了。不是被风吹散,是从内部往外膨胀,像有什么东西在雾里翻身。雾的边缘开始发黑,像被墨汁染过,顺着土丘的轮廓往下淌,在坡脚处聚成滩粘稠的黑影,缓缓往河边蔓延。
骨瘴陈教授把林薇往车后拉了拉,拐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地脉里的怨气聚成的,碰着就会被缠上,像被无数只手往土里拖。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三枚黑色的药丸,含着,能避土腥气。
药丸放进嘴里,一股浓烈的松烟味在舌尖散开,呛得林薇差点咳嗽。她含着药丸,再闻那河泥味,果然淡了许多,只剩下股淡淡的墨香,像导师书房里的味道。
周砚发动了越野车,车轮碾过河边的软泥,往上游开了百十米,停在座石桥旁。桥是石拱的,栏杆上爬满了青藤,藤叶间露出块模糊的碑,刻着洹南渡三个字,笔画被风雨磨得浅了,却能看出刻痕很深,像用甲骨刀硬凿出来的。
从这儿过桥,就是妇好台的东侧门。周砚指着桥对面的小径,张老师的实验室就在那边的临时板房里,她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板房。
林薇踏上石桥时,脚下的石板突然晃了晃。她低头看,石板的缝隙里嵌着些青黑色的碎块,是甲骨的碎片,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断裂痕,像是刚被人踩碎的。她捡起一片,碎片上刻着半个字,笔画的走势和她包里那片归藏启的残片正好能对上。
是张老师刻的。周砚蹲下来,指尖拂过石板上的刻痕,她的甲骨刀刻出来的字,收尾处总有个小勾,像这样。他指着碎片上的笔画末端,果然有个极小的弯钩,她是在给我们留路标。
林薇顺着石板的缝隙往前看,每隔几步,就有片甲骨碎片嵌在石缝里,拼起来的字连不成句,却都是之类的字,像串仓促写下的密码,直指妇好台的方向。
走到桥中间时,铜匣突然从怀里滑了出来,地掉在石板上。林薇慌忙去捡,却看见匣底的铁线篆正发出金光,三个字的刻痕里渗出些金色的液珠,滴在石板上,竟像活物似的往桥那头爬,在青石板上画出道细细的金线,与甲骨碎片的排列轨迹完全重合。
引魂线陈教授的声音带着惊叹,铜匣认主了,它在给你引路。
林薇捡起铜匣,匣底的液珠还在往外渗,沾在掌心,凉丝丝的,像洹水的河水。她抬头望向桥对面,妇好台的白雾已经淡了些,露出台顶的探方轮廓,其中一个探方的边缘插着面小红旗,在风里摇摇晃晃——那是考古队标记重要发现的旗子,导师笔记里说过,旗子插的地方,往往是有重大发现的探方。
而小红旗的位置,正好在导龟裂纹指向的终点。
林薇握紧铜匣,加快了脚步。石板上的金线在她身后慢慢淡去,像被风吹散的烟,却在她的皮肤上留下道温暖的痕,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脏,像条被点燃的引线,正往妇好台的方向烧去。
桥那头的风突然变大了,卷着芦苇的叶子往她脸上扑,叶尖扫过脸颊,像谁的指尖轻轻划过。林薇恍惚间好像听见了导师的声音,混在风声里,轻轻说着:薇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