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红绒棉跟前,他才发现情况比想象的糟——竹架的底座被雨水泡松了,往一边歪着,最粗的那根主枝被压得呈了个锐角,树皮都磨破了点皮。麦生赶紧放下铁锹,先伸手把花枝慢慢扶起来,另一只手去够松脱的麻绳。可风太大,刚把绳子绕上竹架,“呼”地一阵风过来,花枝又歪了回去,差点带得他摔进泥里。
“给我站住!”他低喝一声,干脆跪在泥里,用膝盖顶住花枝底部,腾出两只手来系绳子。冰雹砸在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可手里的活一点不敢停——哑女画的红绒棉那么可爱,小虎做的竹架那么精巧,他不能让这些心血毁在雨里。
忽然,头顶的冰雹声小了。麦生愣了愣,抬头看见哑女举着块大塑料布站在身后,塑料布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白色的大翅膀。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黏在脸上,却还是努力把塑料布往他头顶凑,嘴里“咿咿呀呀”地喊,像是在说“快点”。
“你怎么来了!”麦生又急又气,可看见她冻得发紫的嘴唇,语气又软了,“快回去!别感冒了!”
哑女却摇摇头,把塑料布往他这边推得更紧了,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铁锹,笨拙地往竹架底座的泥里插,想帮他固定。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滴在麦生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却烫得他心头发紧。
春杏也跟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根粗麻绳:“我娘说这绳结实!咱们三个一起弄,快!”她绕到竹架另一边,踩着泥就往底座上压石头,“麦生你扶稳花枝!哑女帮我递绳子!”
风里混着三人的喘气声、雨声,还有偶尔的吆喝。麦生扶着花枝,感觉哑女的塑料布一直往他这边偏,大半都遮着他,她自己半边肩膀都湿透了;春杏把石头压得结结实实,脸都溅上泥了也顾不上擦。等最后一道绳系好,竹架稳稳地立在雨里,花枝重新挺直了腰杆,三人都累得瘫坐在泥地里,看着彼此的狼狈样,忽然“噗嗤”笑出声来。
回到草棚时,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亮来。哑女赶紧从竹篮里翻出布巾,给麦生擦脸上的泥,又踮脚看他背上的冰雹印,眼圈都红了。春杏烧了堆柴火,让大家烤烤衣服,火苗“噼啪”响,映得三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你看这红绒棉,”麦生指着棚外,雨帘里,那几棵红绒棉的花枝直挺挺的,虽然落了些花瓣,可精气神还在,“等晴了再给它松松土,肯定能结不少棉桃。”
哑女用力点头,在本子上画了三个小人,站在棉田边,头顶是大大的太阳,旁边写着“晴”字,画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说不出的暖。
春杏往火里添了根柴,火苗蹿得更高了:“我娘说,经得住风雨的庄稼才长得壮。这棉苗啊,跟人一样,受点磨练才结实。”
麦生看着火苗映在哑女湿漉漉的睫毛上,忽然觉得刚才冰雹砸在背上的疼都不算什么了。这雨里的折腾,像给棉田的枝桠缠上了层更结实的绳,也给他们心里添了点什么——比阳光更暖,比花更香,是能一起扛过风雨的踏实。
风渐渐转向了,把雨吹得斜斜的,草棚外的棉叶上滚下串串水珠,落在泥里,发出“咕嘟”的声响,像在给这雨后的午后,哼起了温柔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