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起夜时,哑女摸了摸他放在床头的手,指尖果然缠着布条,是她临睡前悄悄给他包的。她忽然想起白天在山上,他捡栗子时总把最大最圆的往她布口袋里塞,自己篓里的却多半是带虫眼的。
这人啊,总爱把好东西都留给她,连疼都瞒着。
第二天一早,哑女醒来时,灶房已经飘出了香味。她披了件衣裳走过去,看见小虎系着她的蓝布围裙,正往锅里倒栗子糖水。灶台上摆着两碗粥,还有碟酱菜,是她腌的萝卜干。
“醒了?”他回头笑,眼角的疤痕在晨光里浅了些,“栗子糖水得煮够一个时辰才糯,你先喝粥垫垫。”
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他的腰比走之前瘦了些,隔着粗布褂子,能摸到脊椎的形状。“以后别起这么早,”她闷闷地说,“肺还没好利索。”
他转过身,捏了捏她的脸:“睡不着,想着让你起来就能喝到热乎的。”他低头闻了闻她的头发,“真香,比山里的野花香。”
哑女的脸一下子红了,挣开他的手去盛粥,却被他拉住。“别动,”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枚用红绳系着的狼牙,“张猎户给的,说能辟邪。”
他把狼牙戴在她脖子上,指尖划过她的锁骨,带着点发烫的温度。“以后我不在家,它替我护着你。”
哑女摸着冰凉的狼牙,忽然想起他走的那年,她也是这样,把绣着平安符的荷包塞给他。原来牵挂从来都是双向的,他把辟邪的狼牙留给她,她把平安的念想给他,像两根缠绕的藤,你牵着我,我缠着你,谁也离不开谁。
栗子糖水熬得糯糯的,甜香漫了满屋子。两人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分着喝一碗糖水。栗子面面的,糖水甜甜的,喝到最后,碗底还沉着两颗圆滚滚的栗子,是小虎特意留给她的。
檐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在瓦上“噼啪”响,混着风铃的叮当声,像支温柔的曲子。哑女看着小虎喝糖水时沾在嘴角的糖渍,忽然伸手,用指尖替他擦掉。
他愣了一下,随即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以后每年秋天,都陪你来捡栗子。”他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
哑女点点头,往他碗里拨了颗栗子。窗外的青苔还在长,石阶上的防滑板挡住了滑腻,却挡不住日子里慢慢滋生的甜。就像这碗栗子糖水,要慢慢熬,才能出最醇厚的味道;就像他们的日子,要慢慢过,才能品出最踏实的暖。
风铃又响了,这次不是风刮的,是檐角的雨珠打在铜片上,溅起细碎的响。哑女靠在小虎肩上,听着雨声、铃声、还有他轻轻的咳嗽声,忽然觉得,这样的雨天,真好。
至少,他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