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头毒得很,李二柱站在水田里薅稗草,裤腿卷到膝盖,泥巴裹着小腿,像套了层褐色的棉袜。稻苗已经抽穗,沉甸甸的谷粒压弯了秆子,在风里轻轻摇晃,泛着青黄的光。春杏挎着竹篮给他送饭,远远看见他在田里的身影,像株扎根的老槐树。
“歇歇吧,吃晌饭。”她把篮子放在田埂上,从罐子里倒出凉茶,“今天张婶送来些绿豆,俺煮了汤,解暑。”
李二柱爬上来,接过碗一饮而尽,水珠顺着下巴滚进衣领。“这稻子长得真好,穗子比往年长。”他抹了把脸,“等割了稻子,咱留些当种子,明年种两亩。”
春杏往他手里塞了个菜团子,咸香的芥菜混着麦麸的粗糙口感,在嘴里化开。“俺也觉得好。”她低头看着田里的倒影,水面映出她微凸的小腹,“昨天去井边挑水,王大娘说俺走路的样子像揣了个西瓜。”
李二柱愣住,菜团子卡在喉咙里,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气。“你……你是说……”他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发颤。
春杏的脸腾地红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篮边缘:“上个月的月事没来,张奶奶给俺把脉,说有了。”她抬头看他,眼里闪着水光,“二柱,咱要有娃了。”
李二柱突然把菜团子往田埂上一放,蹲下来轻轻摸她的肚子,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来。“真的?”他声音轻得像怕惊了什么,“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春杏抓住他的手,“张奶奶说头三个月要静养,不能累着。”她的指尖细细的,却把他的手攥得很紧,“俺想过了,等秋收了,咱就不去镇上卖菜了,留在家待产。”
李二柱突然站起身,几步跨到田埂边,从老槐树上折了根树枝,往空中挥了两下。“俺要当爹了!”他对着空荡荡的稻田大喊,惊得几只白鹭扑棱棱飞起。
春杏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眼角却泛着红:“小点声,让人听见笑话。”她从篮子里拿出个布包,“这是俺给娃缝的肚兜,红布镶边的,等生了就用上。”
肚兜上歪歪扭扭绣着只虎头,针脚密得像蚂蚁爬。李二柱轻轻摸了摸,突然想起什么,往怀里掏了掏:“差点忘了,今早在镇上买的。”他掏出个布偶,是用碎布缝的小娃娃,眼睛是两粒黑豆,咧着嘴笑。
“哪来的钱?”春杏佯怒,“不是说留着买稻种吗?”
“就两文钱。”李二柱把布偶塞进她手里,“娃还没出世,总得有个物件等着他。”他蹲下来,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娃,爹给你做了新玩具,你听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