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张府那略显沉重的朱红大门,外头的天光似乎都明亮了几分,但李莲花却感觉背脊上的压力丝毫未减。乌素如影随形,就缀在他身后一步之遥,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他青衫上烧出两个洞来。
他脚步未停,方向却并非回莲花楼,而是朝着县城里最热闹的市集走去。他走得不算快,时不时还在路边的摊贩前驻足,拿起个竹编的小玩意儿看看,或者问问药材的价钱,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疯批,而是个寻常的同伴。
“乌姑娘,”他拿起一个粗糙但造型别致的药杵,在手里掂了掂,头也不回地闲话家常般说道,“这方圆县的集市,货物倒是齐全,你看这药杵,虽糙了些,但用料实在。”
乌素抿着唇,不接话,只是那眼神更冷了几分。她不信他有这等闲情逸致。
李莲花也不在意,放下药杵,又溜达到一个卖蜜饯的摊子前,捻起一颗杏脯,对着阳光看了看成色,还煞有介事地嗅了嗅,然后对摊主笑道:“老板,这杏脯糖霜裹得厚了,掩了本味,可惜了。”他语气温和,点评专业,倒真像个懂行的。
摊主被他说的有些讪讪。
李莲花这才仿佛刚想起乌素的存在,侧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歉然的笑容:“乌姑娘莫怪,我这人一看到这些药材吃食,就忍不住职业病犯了。”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乌姑娘风尘仆仆赶来,想必还未用饭吧?前面有家面摊,味道尚可,不如我请姑娘吃碗面,算是…赔罪?”
他这番作态,将刚才张府门口的剑拔弩张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转而扯起了吃饭这等寻常琐事,让乌素积蓄的质问和怒火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乌素胸口起伏,盯着他那张笑得毫无破绽的脸,几乎要控制不住将他当场掳走的冲动。但她知道,在这人来人往的市集,硬来绝非上策,而且…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反而让她更加捉摸不透,不敢轻易动手。
“不必。”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那真是可惜了。”李莲花惋惜地摇摇头,也不再坚持,继续慢悠悠地往前晃荡。他专挑人多的地方走,时而与相熟的摊贩点头致意,时而蹲下来逗弄一下别人家放在门口的小狗,甚至还顺手给一个摔倒的孩童拍了拍身上的土,温声安慰了几句。
他表现得完全就像一个融入此间市井的、热心又有点啰嗦的寻常郎中,将身后的乌素衬得格格不入,仿佛她才是那个打破平静的不速之客。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让乌素浑身不自在,那冰冷的杀意也被这俗世的烟火气冲淡了不少。
她几次想开口,都被李莲花恰到好处地打断。
“乌姑娘你看,那家的烧饼烤得金黄酥脆,想来味道不错…”
“咦?这株野草倒是少见,有清心明目之效…”
“王婆婆,您这风湿腿这几日可好些了?我那帖药方可还对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