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幻象出现时，苏寒突然笑了。
那是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什么强者，而是他自己——穿着杂役粗布衣服，蹲在檐下擦剑，抬头时撞进姬九黎的眼。
这是要我斩自己？他抹掉嘴角的血，破劫剑胚的震颤突然变得温柔，可我偏要活。
他举剑刺向镜面的刹那，整个空间开始崩塌。
无数命符碎片被吸入剑胚，剑身发出龙吟般的轰鸣，连无相刃三字都泛起了鎏金的光——那是破劫剑胚在吸收的能量，为即将到来的觉醒积蓄力量。
而在空间彻底消失前的瞬间，苏寒听见了姬九黎的声音。
那声音混着血与火的气息，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寒哥，我在。
空间崩塌的碎片如星屑般擦过苏寒眼角时，破劫剑胚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
他握剑的手被烫得发麻，却见剑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原本流转的金红纹路隐入虚空，只剩下无相刃三字在虚空中泛着幽蓝，像被谁用无形的刻刀镂进了空气里。
这是......苏寒的声音卡在喉间。
识海深处传来系统的警报，机械音里带着罕见的紊乱：检测到破劫剑胚突破999件兵器吞噬阈值，激活隐藏形态无相刃。
特性：可斩断一切因果联系，代价为每次使用永久抹除宿主与姬九黎共同经历的记忆......
记忆？
苏寒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方才置换初遇记忆时，那滴落在手背的星坠光芒如何被抽离；想起剑胚每吸收一道命符，无相刃纹路便多一分——原来所有的能量积蓄，最终都要以他与她的回忆为燃料。
九黎......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共生玉珏，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玉面，整座崩塌的空间突然像被人扯碎的绸缎。
漫天碎片中，他看见一道巨大的黑影缓缓显形——那是具被九根玄铁锁链贯穿的魔神残躯，无头无足，却在胸腔处嵌着颗流转着混沌光雾的晶体，每道雾丝里都裹着苏寒斩过的刀、刺过的枪、劈过的剑。
吾乃鸿蒙初开时的源神。声音从晶体里漫出，像是千万人同时开口，小友方才斩断的，不过是吾残魂投影的千分之一。魔神残躯的锁链突然震颤，其中一根断裂，你体内的荒古圣体、破劫剑胚、鸿蒙系统......哪样不是吾当年散落在鸿蒙的碎片？
苏寒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突然出现的石墙上。
他终于看清，那晶体表面密密麻麻刻着的，竟是他从筑基到此刻的所有修为印记——连方才在幻境中斩落的第八个幻象、左肩插着的半截长枪，都被原样复刻在晶体里。
你想借我之手重启鸿蒙纪元。苏寒握紧无相刃，无形的剑脊割破掌心，血珠坠入虚空便不见了踪影，所以用命核幻境抽取我的因果，用记忆置换逼我觉醒剑胚，再用的身份让我以为......
以为你在掌控一切？魔神残躯发出低沉的笑，不，小友，你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契约从晶体中飞出，悬浮在苏寒面前。
契约上的文字如活物般游动，最醒目的一行泛着血光：若愿献祭此生所有情感，可得弑神轮盘最终权限。
苏寒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姬九黎在血海里解开九窍时的眼泪，想起她蹲在杂役房檐下与他平视的星坠，想起她被光罩卷走前那句寒哥，我在。
这些情感若被献祭，他大概会变成前世那个站在天道祭坛上，脚下堆着十二神使尸体的弑天剑尊——可那时的他，连自己为何而战都忘了。
我拒绝。他咬着牙开口，声音里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劲。
契约突然剧烈震颤，血字重新排列组合，新的内容浮现：若愿承受十世轮回，可得之一息。
十世轮回......
苏寒的目光扫过魔神残躯断裂的锁链。
他想起姬九黎心窍里封印的罪孽，想起天道对渡劫境修士的诅咒，想起太初圣庭大长老与前世神使相似的面容——原来所有的因果，都指向这个被封印的。
若得其一息，或许能解开共生枷锁，或许能救姬九黎脱离天道反噬，或许能......
话音刚落，契约上的血光突然钻入他眉心。
苏寒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十道金色印记在体内游走，最后停驻在心脏周围——那是轮回印记，每个都刻着不同的时空碎片：有他穿粗布杂役服擦剑的身影，有姬九黎穿月白宫装的侧颜，有他们在演武场第一次触碰的指尖......
寒哥？
虚弱的呼唤让苏寒猛地抬头。
姬九黎正倚在不远处的断墙上，发间星坠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暗，眼尾的绯红褪成青白。
但她的眼神——那本该映着他的眸子里，此刻却浮着一层寒冰，像极了前世天道祭坛上，那些被他斩杀的神使看他的眼神。
九黎？苏寒踉跄着上前，想要扶她，却在触到她手腕的瞬间被甩开。
苏寒，你真的以为你能掌控一切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扎进他心口，你签下的，从来不是什么十世轮回......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化作星屑消散。
苏寒下意识去抓，却只攥住一片带着体温的碎光。
他的识海突然剧痛，一段记忆如潮水般涌出——那是方才剑胚觉醒时被抹除的初遇场景：杂役房檐下的雨珠，月白宫装的少女，星坠扫过他沾着泥的手背时，她说：你的剑，比这雨还干净。
可此刻，这段记忆的结尾被替换成了姬九黎的冷笑：等你签了契约，便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因果。
苏寒的指尖颤抖着抚上心口。
那里的十道轮回印记正在发烫，每道印记里都浮现出不同的画面：有他在轮回中与姬九黎擦肩而过，有他在陌生时空里握着陌生的剑，有他在某个雨夜跪在杂役房檐下，抬头却再也看不见星坠......
九黎......他对着空荡的空间轻声呢喃，无相刃的无形剑身突然泛起涟漪——那是剑胚在提醒他，下一次使用，将抹除他们在沧澜宗夜读的记忆。
而在他看不见的虚空深处，魔神残躯的第九根锁链断裂。
晶体里的混沌光雾翻涌，其中一缕裹着苏寒的轮回印记，悄然钻进了姬九黎消散前留下的星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