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手顿了顿,轻轻将花别在她耳后。
风掀起两人的衣摆,少女的笑声撞在麦穗上,惊起几只白蝶。
苏寒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突然笑了。
他能认出那是自己的眉眼,是她的眼尾;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里混着她的,像两根琴弦被同一双手拨响。
山巅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抬头,看见一块黑黢黢的碎片正躺在石头上,表面坑坑洼洼,却泛着熟悉的寒芒——是破劫剑胚的残片。
残片突然泛起微光,映出两个渐渐走远的背影。
“愿你……不再是我。”
细若蚊蝇的呢喃散在风里。
苏寒望着那两个背影,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从眼眶里涌出来。
他伸手去擦,指尖却沾了一手的光——那是命纹余烬,正在他掌心重新凝聚成星子。
山脚下的少年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山巅。
少女跟着转头,发间的野菊晃了晃:“怎么了?”
“没什么。”少年笑了笑,“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许是风。”少女拉他的手,“走啦,阿娘该等急了。”
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渐渐融入夕阳里。
苏寒望着他们,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脚底往身体里钻——是泥土的温度,是风的温度,是心跳的温度。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布鞋不知何时沾了泥点,和山脚下少年的一模一样。
山巅的破劫剑胚残片突然发出一声轻鸣。
苏寒弯腰拾起它,指尖触到剑身的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斩过的魔、流过的血、与她共享的痛觉、还有那句“这次换我护你”。
他攥紧残片,转身走向山脚下的田野。
风掀起他的衣摆,远处传来少女的笑声,混着麦浪的沙沙声,像一首没写完的诗。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见前面有座青瓦白墙的小院,院门口飘着一面酒旗,上面写着“苏寒”二字。
院门口站着个红衣少女,正踮脚够门楣上的灯笼。
她听见脚步声,转头看来,眼尾微微上挑:“你去哪了?阿娘说酒坛要翻了。”
苏寒望着她,突然笑了。
他走上前,替她扶住梯子:“我去山顶捡了块石头。”
“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少女哼了一声,却悄悄把别在耳后的野菊往他手里塞,“帮我拿着,别碰坏了。”
苏寒接过花,指尖还留着她的温度。
他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天道的威压,没有共生的枷锁,只有他自己的倒影,和一片清澈的星河。
山巅的破劫剑胚残片静静躺在石头上,映着两人的背影,又轻轻呢喃了一句:“愿你……不再是我。”
风掠过山巅,卷起一片落叶。
残片上的字迹突然模糊,被新的刻痕覆盖——那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苏寒,姬九黎。
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苏寒抬头,看见几个小萝卜头从田埂那边跑过来,边跑边喊:“阿寒哥哥!阿九姐姐!我们抓到蚂蚱了!”
少女从梯子上跳下来,拍了拍裙摆:“我去看看。”她转身跑向孩子们,发间的野菊在风里晃啊晃,像一团跳动的火。
苏寒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口有点胀。
他摸了摸,那里不再是空的,而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是心跳,是温度,是他从未敢奢望过的、最普通的、活着的感觉。
他低头看手里的野菊,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阳光透过花瓣,在他掌心投下一片暖黄的影子。
山风卷起麦浪,送来少女的声音:“阿寒,你快来!这蚂蚱会装死!”
苏寒笑了。他把野菊别在耳后,朝着那片笑声跑去。
山巅的破劫剑胚残片突然发出一声清响,像在回应什么。
残片表面的刻痕微微发亮,映着渐沉的夕阳,和两个越跑越近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漫上山巅。
残片上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只余下一行若隐若现的字迹:
“新纪已生,宿命终散。”
而在山脚下的小院里,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正蹲在井边,用铜瓢舀水洗脸。
井水清凉,漫过他的指尖,倒映出他有些陌生的眉眼——那是苏寒,却又不全是苏寒。
他擦了把脸,抬头时,正看见红衣少女端着一碗酒酿圆子从厨房出来,发间的野菊还沾着水痕:“阿寒,趁热吃。”
少年应了一声,站起身时,袖中滑出一块黑黢黢的碎片。
他弯腰拾起,盯着碎片看了片刻,最终笑了笑,把它收进了怀里。
“阿寒?”少女在门口喊,“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少年把碎片贴身放好,走向少女,“就是觉得……今天的阳光,好像特别暖。”
少女歪头看他,眼尾的笑纹像两弯月牙:“那是因为春天到了呀。”
春风掀起两人的衣摆,吹得院门口的酒旗猎猎作响。
酒旗上“苏寒”二字被阳光镀了层金边,和少女发间的野菊、少年怀里的剑胚残片,一起融进了这个刚刚开始的、崭新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