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急忙再次拉住任长卿,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明远!你、你这不是要将事情闹上公堂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这事儿要是捅了出去,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谁能讨得了好?你岳母她纵不知情,也脱不了协同下毒之罪!你们的官声,孩子们将来的名声,可就全都毁了!长柏如今圣眷正浓,前途无量,难道要为此事断送了吗?”她深知盛纮和任长卿都对盛长柏寄予厚望,试图以此点醒他们。
果然,盛纮一听“长柏的前程”,脸色更加惨白,急声道:“明远!不可!此事绝不能经官!家丑不可外扬啊!”
盛明兰见父亲和姐夫似乎都被王老太太说动,心中大急。她深知任长卿在此刻的分量,若他也主张息事宁人,那祖母的冤屈恐怕真要石沉大海了。她猛地抬头,眼中泪水滚落,声音却异常坚定:“上公堂就上公堂!在座的各位,都是血缘之亲,唯有祖母,与盛家毫无血缘!可她为这个家付出的心血,难道还比不过那点血缘吗?父亲!若无祖母,焉有今日之盛家?我定要为祖母讨回一个公道!”
盛华兰赶紧上前扶住激动不已的明兰,连声安慰她顾及腹中胎儿。
盛纮被女儿一番质问,戳中心中痛处与愧疚,一时语塞,面色变幻不定,陷入了天人交战。
任长卿轻轻用拐杖顿了顿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看向王老太太,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冰冷的锋芒:“外祖母,您方才说,此事若捅出去,大家都会受影响。那敢问,若就此不了了之,谁能保证今日在场这许多人,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谋害婆母,乃十恶不赦之忤逆大罪!一旦被御史风闻,上达天听,舅舅,您这官还做不做了?王家表弟的仕途还要不要了?”
他目光转向盛纮,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岳父,您呢?长柏怎么办?长枫怎么办?整个盛家怎么办?难道要让这么多人,都为今日之事,赌上全家全族的性命和未来吗?”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康姨母那面色惨白的儿子身上:“康家表弟,为何只见你在此?康姨父何在?莫非……姨母已被康家休弃,此事康家已决定置身事外了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康姨母的儿子被问得哑口无言,冷汗涔涔而下。他何尝不知,若此事闹大,康家为了自保,第一个就会抛弃他母亲!
被绑着的康姨母再也忍耐不住,挣扎着尖声叫道:“任明远!你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你不就是想替你那个蠢岳母开脱,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我一个人头上吗?你好毒的心肠!”
任长卿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怒气,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姨母,您言重了。非是明远要您顶罪,而是依《大周律》,提供剧毒、主使谋害者,乃罪魁祸首。岳母受人蒙蔽,罪责或有,却非主谋。由您承担主罪,对盛家、王家、康家,乃至我们这些姻亲,影响才是最小。康姨父若知深浅,此刻最该做的,便是一纸休书,与您划清界限。”
他声音放缓,却带着更强的诱惑与压力,看向康家表弟:“如此,风波或可止于姨母一人之身。表弟,你还年轻,前程远大。有王家、盛家,再加上我任家与宁远侯府在旁帮衬,为你谋一个出路,总还是不难的。”
康姨母的儿子浑身一震,低头不敢再看自己的母亲。牺牲母亲一人,保全康家和他自己的未来……这个选择,虽然残酷,却在巨大的恐惧和利益面前,显得如此“合理”。
王家舅母在一旁听得,也觉得这是眼下最能保全王家的办法,忍不住低声劝道:“母亲,明远所言……也不无道理。难道真要为了她一人,让整个王家都……”
“你住口!”王老太太厉声打断儿媳,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大女儿去死?她转而对着任长卿,老泪纵横:“明远,她……她好歹是华兰的亲姨母啊!你就真忍心看她去死吗?”见任长卿面色不变,她又抓住盛纮的衣袖,打起了感情牌:“女婿!贤婿!你忘了当年你初入京城,是我王家……”
盛纮面露不忍,看向任长卿。
任长卿适时开口,语气淡然,却将自身撇清:“外祖母,岳父。此事,小婿只是依据律法情理,分析利害,提出一个对各方影响最小的解决方案。即便日后此事不慎泄露,我等亦可称是大义灭亲,维护纲常。至于最终如何决断……终究是盛家与王家之事,我一个外姓女婿,实在不便越俎代庖。”
王老太太和盛纮都听明白了。任长卿表明了态度,给出了最优解,但他不会强行推动。因为他根基在帝心,此事对他的官声影响确实最小,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压力,重新回到了盛纮和王家身上。
盛明兰立刻抓住机会,高声道:“我觉得姐夫说得在理!处置了姨母,对王家、对盛家都是最好的选择!康姨父想必也能接受!”
王老太太见大势似乎已去,心中悲愤交加,又不敢再硬顶任长卿,只得将怒火撒向盛明兰:“你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如今又大着肚子,怎可动不动就对长辈喊打喊杀?你这是仗了顾侯的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