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长卿看出她神色有异,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放在她肩上,温声道:“今日累了吧?我看你席间似乎有些心事?”
华兰转过身,依偎进他怀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官人立此大功,得此殊荣,妾身心里……心里真是欢喜极了。只是……只是那荫封一子的恩典……”她抬起头,眼中已蓄满了泪水。
“庄姐儿虽是我们的心头肉,可终究是个女儿家。这荫封……妾身这肚子不争气,至今未能为官人诞下嫡子,实在……实在愧对官人,愧对任家列祖列宗,也辜负了官家这番恩典……”说到最后,已是语带哽咽。
任长卿心中了然,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傻娘子,这有什么好愧对的?庄姐儿是我们的嫡长女,我疼她还来不及。子嗣之事,讲究缘分,强求不得。你我年纪尚轻,来日方长。官家恩典既说‘俟有子呈报’,便是给了我们时间,你切勿因此事忧思过甚,伤了身子。在我心中,你和庄姐儿平安喜乐,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话虽温柔,却并未能完全驱散华兰心中的阴霾。这个时代,男子建功立业,荫封子孙是天大的荣耀,若无子承袭,不仅是遗憾,更会惹人闲话,认为主母无能。华兰自幼受的教育和周围的环境,都让她无法轻易放下这份压力。
过了两日,华兰心中的焦虑愈发沉重,便寻了个由头,独自回了盛家,径直去了寿安堂寻祖母盛老太太倾诉。
盛老太太见最疼爱的长孙女眉宇间笼罩着轻愁,便屏退了左右,拉着她的手细细询问。
华兰再也忍不住,将心中的苦闷和盘托出:“……祖母,官人他如今位高权重,恩宠无双,连荫封的恩典都下来了。可我这肚子……只有庄姐儿一个。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任家,盯着我的肚子。我……我真是……”说着,泪水便滚落下来。
盛老太太心疼地揽住孙女,叹了口气:“好孩子,你的难处,祖母知道。这京城高门大户,子嗣确是头等大事。明远他虽体贴,可外头的风言风语,族人的期盼,确实难熬。”
她沉吟片刻,道:“你也别太过焦虑,于事无补,反而伤身。我瞧着,不如请个可靠的太医或是杏林高手,好好替你调理一下身子。总不能因急着要子嗣,就胡乱用药,伤了根本。”
华兰抬起泪眼:“祖母说的是,只是这太医……”
盛老太太微微一笑:“我倒是想起一个人选。我旧识贺家老太太,她娘家便是世代行医,她本人于妇科一道上也颇有心得,最是稳妥不过。而且她孙子贺弘文,如今也跟着她学医,年轻有为,人品端方,正到了说亲的年纪。”
老太太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正好,我也想着让明兰那丫头多见见人。贺家虽非显宦,却是清流医家,门风清白,贺弘文那孩子我看着不错。不若就以请贺老太太为你诊脉调理为由,让明兰也在旁陪着,顺道相看相看,岂不两全其美?”
华兰此刻全心都在子嗣问题上,听闻贺老太太医术高明,自是愿意,连忙点头:“全凭祖母做主。”
于是,过了几日,贺家老太太便带着孙子贺弘文应邀来到了盛府。
贺老太太慈眉善目,精神矍铄,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对华兰道:“淑人不必过于忧心,您身体底子尚好,只是近年来思虑过甚,肝气略有郁结,加之可能此前生产后调理未尽完善,胞宫略有寒象,故而难以坐胎。待老身开几副温经散寒、疏肝解郁的方子,好生调理一段时日,平日保持心境开阔,莫要劳神,自有希望。”
华兰听了,心中稍安,连声道谢。
而在一旁,盛老太太则拉着明兰,与贺弘文说着话。贺弘文一身青衫,容貌清秀,气质温文儒雅,言谈举止间透着医家子弟的沉稳和细心。他并不多话,但回答问题时条理清晰,态度谦和。
明兰今日穿着一身浅绿色衣裙,打扮得清新雅致,她低眉顺眼地听着祖母和贺弘文交谈,偶尔抬眼悄悄打量一下对方,见对方目光澄澈,态度端正,心中并无反感。
盛老太太看着这一幕,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华兰看着妹妹和贺弘文,又想到自己的心事,心中不禁暗暗祈祷,希望贺老太太的医术真能奏效,也希望妹妹能得一桩好姻缘,更希望自己早日能为官人开枝散叶,让这满门的荣耀,能有子嗣承继,让她这身三品淑人的诰命,坐得更稳,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