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任长卿身上,那目光中有期待,有审视,有同情,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毕竟,不用主帅涉险,也不用他们这些嫡系去执行这近乎送死的任务,由一个“外人”、一个身份足够高的文官去承担,似乎是眼下“最优”的选择。
任长卿感觉胸口发闷,喉咙干涩。他想反驳,想拒绝,但种世衡的话句句在理,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他若坚持拒绝,不仅是畏战,更是置大局于不顾,之前树立的“勇于任事”的形象将瞬间崩塌,甚至可能被扣上“贻误军机”的帽子。
他想起沿途所见流离失所的百姓,想起荔原堡上浴血奋战的士兵,想起自己那份不甘心……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良久,任长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抬起头,迎上种世衡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我……去。”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种世衡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带着些许复杂的神情,他重重一拍案几:“好!任安抚深明大义,以国事为重,老夫佩服!此战若成,任安抚当记头功!”
他立刻转向许世安,厉声道:“许世安!”
“末将在!”
“命你率捧日军左厢第一军、第二军,共一万精锐步骑,护卫任安抚,前往萧关前沿,依计行事!务必护得安抚使周全,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末将得令!必以性命护卫任安抚!”许世安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
“张玉!”
“末将在!”
“命你总领萧关伏击诸军,火壕布置,弓弩埋伏,侧翼出击,后方阻援,一切按计划执行,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整个军营如同精密的机器般开始高速运转。任长卿站在原地,感觉有些恍惚。
他仿佛能看到,自己就像一颗被投入棋盘的棋子,位置关键,却身不由己。种世衡是那个执棋者,为了赢得整盘棋,不惜将他这枚“重子”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会议结束,众将纷纷领命而去,经过任长卿身边时,目光各异,但大多都带着一丝敬意和……怜悯?
种世衡最后走到任长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明远,莫要怪老夫。此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的身份,是此计成功最大的保障。放心,许世安乃沙场老将,经验丰富,他会知道如何护你周全。待你将西夏主力引入火壕,便是大功告成!届时,老夫在萧关城头,为你庆功!”
任长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糟老头果然坏得很。
回到自己的军帐,曹猛早已听闻消息,脸色铁青地等在里面。
“主君!您……您怎能答应此事!那种世衡分明是……”曹猛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却又强忍下去。
任长卿摆了摆手,疲惫地坐在榻上,苦笑道:“曹大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种帅用的是阳谋,我别无选择。”
他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沙盘上的地形,种世衡的计划细节,以及自己即将面对的千军万马。
“去把许都监请来,还有,将萧关周边的详细地图,尤其是计划溃败的路线,以及火壕预设区域的地形,都拿来给我。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拼尽全力,活下去,并且,完成任务!”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或献策者,而是真正被推入了这血与火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