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兖王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再次开口,声音清晰传遍大殿:“陛下圣明!监军之选,确需慎重。臣思来想去,倒有一人,颇为合适。”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任长卿所在的方向,“翰林院编修,任长卿任大人!”
“什么?”任长卿心中猛地一咯噔,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来了!兖王的报复到底还是来了!而且选在这样一个他几乎无法拒绝的场合和理由下!
只听兖王继续侃侃而谈,语气充满了“赞赏”:“任编修虽出身文科,然其人才思敏捷,胆识过人。前番应对西夏使者,不卑不亢,维护国体,其风采犹在眼前,朝野皆知。此去监军,正需此等既明事理、又有胆魄之文臣,方能与种老将军这等宿将有效沟通,确保朝廷旨意通达,军务顺畅。且任编修年轻力壮,正可经受边关历练,于国于己,皆大有裨益。臣以为,任长卿实乃监军之不二人选!”
这一顶顶高帽子扣下来,看似全是褒奖,实则将任长卿架在了火上烤。兖王此计,可谓毒辣。西北边关苦寒,战事凶险,任长卿一介文人前去,生死难料;若他推辞,便是畏战惧险,更会得罪力主增援的韩章等重臣;若他应下,便是脱离了东京这个权力中心,在立储之争白热化的当下,无异于被排除出局,正中兖王下怀。而且,监军若与主将不和,或战事不利,更是天大的罪责。
任长卿脑中飞速转动,正欲出列陈情,列举自己不通军务、资历尚浅等理由推辞,然而,还不等他迈步,朝堂之上,异变再生!
几乎是同时,好几位大臣纷纷出列附议:
“臣附议!任编修才堪大任,可当此责!”
“兖王殿下举荐得人,任长卿确为合适人选!”
“陛下,任编修深谙圣人之道,正可去军中宣示陛下仁德,鼓舞士气!”
出言附议的,不仅有疑似兖王一系的官员,竟还有一些平日看似中立,甚至与兖王不甚和睦的官员。任长卿瞬间明悟——立储之争!这些朝堂诸公,无论是支持兖王还是邕王,或是单纯想逼迫官家早日立储的,都乐得见到他这个时常在御前“胡言乱语”、搅动风云的“异数”暂时离开!他的存在,对于某些人想要营造的“立储”舆论环境,是个不确定因素。将他支开,朝堂便能“清净”许多,更方便他们下一步动作。
一时间,附议之声此起彼伏,竟形成了不小的声势。龙椅上,赵祯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何尝不知其中关窍?他看重任长卿,正是因其有时能跳出派系之争,说出些旁人不敢言的“实话”,在立储这等大事上,他需要这样一个能在关键时刻打破僵局、甚至替他“背锅”的人。如今若将任长卿派去西北,无异于自断臂助。
官家试图挽回,目光看向一直未表态的韩章:“韩相公,你以为如何?”
韩章沉吟片刻,他虽不喜党争,但边事为重。他客观地说道:“陛下,任编修之才,老臣亦有所闻。监军一职,重在协调沟通、监督军纪,并非直接领兵作战。以任编修之聪慧,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胜任。且……目前看来,似乎并无更合适的人选。” 他这话,等于默认了兖王的提议,毕竟在国事面前,个人的去留显得次要了。
赵祯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到殿内超过半数的大臣都或真心或假意地表示赞同,知道此事已成定局。若强行驳回,不仅会显得自己偏袒近臣,更可能引发朝臣对边事态度的非议。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下方,面色已然恢复平静,但眼神中难掩震惊与无奈的任长卿,心中叹了口气。
“既如此……”赵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果决,“便依众卿所议。着翰林院编修任长卿,升任陕西路体量安抚使,兼监环庆路军事,即日筹备,克日赴任!望卿不负朕望,协同种世衡,共御外侮,扬我国威!” 他特意给任长卿升了官职,也算是一种补偿和勉励。
“臣……”任长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万般思绪,出列,撩袍跪地,声音清晰而沉稳,“任长卿,领旨谢恩!” 他知道,此刻任何推辞都已无用,唯有接下这烫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