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春闱送考宫前表忠(2 / 2)

离开城门,任长卿一时不知该去何处。贡院那边无需他操心,衙署也告了假。他信步闲逛,穿过熙攘的街市,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颇为雅致的楼阁前——正是教坊司。

此时阳光正好,教坊司不似夜晚那般灯火辉煌、丝竹喧嚣,反而有一种白日里特有的宁静。任长卿心中一动,想起自己似乎还从未独自一人来过这种地方。今日无事,不如进去听听小曲,看看歌舞,消磨一下时光,也体验一下独自风雅的滋味。

他迈步走进教坊司,立刻有衣着得体、态度恭谨的仆役迎上前。任长卿并未要雅间,只在一楼大厅靠近舞台的前排找了个位置坐下。这里视野开阔,既能看清台上的表演,又能感受到大厅的人气。

点了壶上好的龙井,几样精细茶点。很快,便有一位容貌清秀、举止得体的女乐师上前,柔声询问任长卿想听什么曲子。任长卿随意点了几支时下流行的清雅小调。

台上,轻纱曼舞,乐声悠扬。几位舞姬正随着乐曲翩翩起舞,水袖翻飞,姿态优美。任长卿品着茶,听着曲,看着舞,倒也惬意自在,暂时将朝堂纷扰和好友科考之事抛在了脑后。

然而,这份闲适并未持续太久。一杯茶未尽,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便在他身旁响起:“哟!这不是任侍读任大人吗?今日怎得有如此雅兴,独自一人来此品茗听曲?”

任长卿抬头,只见一个身着锦袍、面色有些虚浮、眼神却带着几分精明的年轻男子站在桌前,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容。任长卿认得此人,乃是兖王府的属官邱立可家的长子,人称邱大郎,是个惯会钻营、攀附权贵的人物。

任长卿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放下茶杯,淡淡一笑:“原来是邱兄。今日衙署无事,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邱兄也是好兴致。”

邱大郎自来熟地在任长卿对面坐下,凑近些,压低声音道:“任侍读真是好雅兴。不过,以任大人这般年少有为、简在帝心的才俊,岂能终日埋首经卷?应当多结交些朋友,开阔眼界才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神秘:“不瞒任大人,家父日前在王爷面前提起任大人,王爷对任大人的才学和风骨甚是欣赏,常言道若非身份所限,真想与任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把臂论交。王爷素来爱才,最喜提携后进……不知任大人何时得闲,可否赏光过府一叙?王爷定然扫榻相迎。”

果然来了!任长卿心中冷笑。兖王,素有争储之心,暗中结党营私,拉拢朝臣,其心昭然若揭。他这是看中了自己翰林侍读、时常面圣的身份,想把自己拉拢过去,作为他在宫中的眼线或助力。

任长卿是什么人?他深知自己的根基和唯一的依靠就是御座上的皇帝赵祯。他之所以能年纪轻轻便身居清要,备受赏识,正是因为他在立储等敏感问题上坚定地站在皇帝一边,扮演了“孤臣”的角色。若是此时与兖王牵扯不清,那就是自毁长城,自寻死路!更何况,他作为一个知晓“剧情”的穿越者,非常清楚兖王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跟他搅和在一起,绝对是嫌命长。

心思电转间,任长卿脸上已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恭敬之色,拱手道:“邱兄言重了,下官愧不敢当。兖王厚爱,下官感激不尽。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实在是身不由己。邱兄也知道,下官忝为翰林侍读,职责所在,每日需入宫为官家讲读经史,侍奉笔墨,不敢有片刻懈怠。今日已是告假,稍后还需回宫准备明日讲经的课业,实在是分身乏术,恐难赴王爷之约。还望邱兄代为转达下官的歉意与对王爷的仰慕之情。”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出了皇帝这尊大佛,表明了自己职责重大,无暇他顾,又给兖王留了面子,表达了“仰慕”而非拒绝。理由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错处。

邱大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显然没料到任长卿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又让人无法反驳。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任长卿却已站起身,拱手道:“邱兄,时辰不早,下官还需回宫准备,就此别过。今日茶钱已付,邱兄尽可慢用。”说完,不待邱大郎反应,便转身大步离开了教坊司,留下邱大郎一人脸色变幻不定。

走出教坊司,任长卿脸上的轻松惬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他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转向,朝着皇宫方向快步走去。他可不傻,兖王私下拉拢天子近臣,这是大忌!他必须立刻、马上将此事禀报给官家,以示自己的清白与忠诚。左右逢源?那是取死之道!他唯一的生路,就是紧紧抱住皇帝这条大腿。

来到宫门,递了牌子求见。因他侍读的身份,很快便被引了进去。在偏殿等候片刻,便得到了官家赵祯的召见。

御书房内,赵祯正在批阅奏章,见到任长卿,放下朱笔,温和问道:“任卿今日不是告假送考么?有何急事见朕?”

任长卿跪倒在地,将方才在教坊司遇到邱大郎,以及兖王意图招揽之事,原原本本、毫不隐瞒地禀报了一遍,最后叩首道:“陛下,臣蒙圣恩,侍读左右,唯知忠君报国,恪尽职守,不敢与宗室藩王私相授受,结交往来。兖王此举,臣心中惶恐,特来禀明陛下,以示臣清白之心,绝无二志!”

赵祯听着,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他久久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打着御案。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任长卿伏在地上,心中亦是忐忑,但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良久,赵祯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朕知道了。任卿忠心可嘉,起来吧。”

“谢陛下!”任长卿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垂手侍立。

“兖王……”赵祯轻轻吐出两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朕这个侄子,近来是有些过于清闲了。你且退下吧,今日之事,朕自有计较。”

“臣,告退。”任长卿恭敬地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走出皇宫,任长卿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伴君如伴虎,此言不虚。但他知道,自己这次的表忠,应该是在皇帝心中又加了几分。

果然,不久之后,便有消息从宫中传出:兖王赵宗实因“行为不谨,有失藩王体统”,被官家下旨申饬,并罚禁足王府一月,非诏不得出。

任长卿听闻这个消息后,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感到意外。皇帝这是在不动声色地敲打兖王,也是在警告其他有非分之想的宗室和朝臣。而他任长卿,则通过这次事件,再次明确了自己的立场,巩固了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是任长卿也得罪了兖王,为防止兖王到时狗急跳墙还是得早做安排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