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墨兰心计祸藏袖(2 / 2)

众人立刻低头,假装认真地四处寻觅起来,桌椅底下、茶几缝隙、盆栽旁边……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这不过是徒劳的仪式。气氛压抑得可怕。

果然,一番装模作样的搜寻后,一无所获。

王若弗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刀子般扫向厅中侍立的丫鬟仆妇,厉声喝道:“刘妈妈!周娘子!把方才在前厅、花厅伺候过的所有丫头、婆子,全都给我叫到廊下来!立刻!一个不准漏!”

命令一下,如同平地惊雷。下人们顿时噤若寒蝉,几个胆小的丫鬟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很快,十来个丫鬟战战兢兢、面色惨白地聚集在廊下,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如同待宰的羔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等待中,墨兰忽然轻轻“嘤咛”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手抚着胸口,蛾眉轻蹙,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声音柔弱而带着羞窘:“父亲,大娘子……女儿……女儿方才忽感有些心悸气短,许是昨日着了些凉,又或是这厅内人多气闷……想先去后面歇息片刻,透透气……” 她说着,身体还微微晃了晃,一副弱不禁风、随时可能晕倒的模样。

王若弗此刻心烦意乱,哪有心思细究,只不耐烦地挥挥手:“快去快回!莫要添乱!”

墨兰柔顺地应了一声“是”,由贴身丫鬟露种搀扶着,步履略显虚浮地向厅外走去。在经过廊下那群吓得魂不附体的丫鬟时,她似乎因“体虚”,脚下微微一软,与一个刚收拾完茶具、小丫鬟轻轻擦肩碰撞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

一直看似慵懒地靠在椅中、目光迷离仿佛神游天外的谢玄,瞳孔骤然收缩!他坐的角度极其刁钻,恰好将墨兰那快得几乎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就在两人身体交错碰撞、衣袖相互遮掩的那一刹那,墨兰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指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巧和精准,捏着一个折叠整齐的物件,借着碰撞的力道和袖子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精准地塞入了那丫鬟因捧着茶盘而微微敞开的袖袋深处!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隐蔽到了极致!无论是时机的把握、动作的精准、还是表情的控制,都堪称天衣无缝!

墨兰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被轻轻碰了一下,依旧由露种搀扶着,弱柳扶风般迳自向净房方向走去,留给众人一个纤细无助的背影。

谢玄眼底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那惊愕、了然、继而化为冰冷的愤怒与极致的讥诮,但他几乎是立刻垂下了眼睫,将所有情绪死死压住。再抬眼时,已恢复成那副万事不过心、醉眼迷离的散漫模样,甚至顺手拿起案几上的一块芙蓉糕,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仿佛刚才那锐利如鹰隼的一瞥从未发生过。

片刻后,墨兰返回,脸色似乎好了些许,但依旧带着病弱的苍白。她柔声问道:“父亲,大娘子,还未寻到么?真是急死人了……许是掉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了,或是……问问这些丫头们?”她目光“担忧”地扫过廊下那些瑟瑟发抖的丫鬟,语气天真又无辜,甚至还带着一丝为齐衡着急的恳切,“元若哥哥的帕子定是极重要的,可万万丢不得。”

王若弗被她这话猛地点醒,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立刻厉声喝道:“搜!给我挨个仔细地搜身!里里外外都不准放过!定要找出那帕子!”

如狼似虎的管事妈妈们应声上前,开始逐个搜查。廊下顿时响起低低的啜泣和压抑的恐惧呜咽声。每一个被搜查的丫鬟都面无人色,如同经历一场酷刑。

齐衡面色发白,眼中充满愧疚与不忍,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在盛紘严厉的眼神和王若弗铁青的脸色下,终究没能开口。

当搜到吓得几乎站立不稳的丫鬟时,两个妈妈粗暴地拉起她的胳膊。其中一个姓周的妈妈在她袖袋中仔细摸索,突然,她脸色猛地一变,动作顿住,随即猛地从袖袋深处抽出了一方质料细腻柔软、绣着清雅兰草暗纹的男性手帕!

那方白帕在春日阳光下,刺眼得如同招魂的幡!

“这……这不是奴婢的!奴婢不知道!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小丫头如遭雷击,瞬间瘫软在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拼命磕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妈妈明鉴!奴婢真的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奴婢从未见过这帕子!”

“赃物在此,铁证如山!还敢红口白牙地狡辩!”王若弗勃然大怒,指着小丫头的手指都在颤抖,“好你个黑了心肝、手脚不干净的小贱蹄子!竟敢偷藏贵客的贴身之物!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人啊!给我掌嘴!”

盛紘亦是气得浑身发抖,看都不看那哭得几乎晕厥的丫鬟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他的眼,拂袖厉声道:“还有什么可问的!拖下去!重责二十板子!立刻!立刻去叫了人牙子来!发卖得越远越好!我盛家诗礼传家,清白门第,断容不得这等败德辱门的东西!”

厅内一片死寂。唯有小丫头凄厉绝望的哭喊求饶声刺破空气:“冤枉!奴婢冤枉啊!老爷夫人开恩!开恩啊!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 她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毫不留情地拖拽出去,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庭院深处,那绝望的尾音如同鬼魅般萦绕在每个人耳边。

齐衡松了口气的背后是更深的不安与负罪感,脸色苍白如纸。盛紘王若弗觉得剜去了一个毒瘤,心有余悸。如兰明兰吓得小脸煞白,紧紧靠在一起。顾廷烨眉头紧锁,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墨兰的方向。盛长柏面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袖中的拳头紧握。

任长卿胸中怒火翻腾,那丫鬟绝望的眼神和哭喊让他现代人的灵魂感到极大的不适与愤怒。他几乎要忍不住开口质疑这草率的判决,但就在此时,他对面的谢玄,借着举杯喝茶的动作,极其隐晦地、几不可察地朝他摇了摇头。然后,谢玄的目光似无意地、极快地瞟了一眼刚刚坐回位置、正拿着帕子怯怯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一副受了惊吓又强作镇定模样的墨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讽刺到了极致的弧度。

任长卿瞬间如冷水浇头,彻底明白了!——是墨兰!是墨兰栽赃陷害!谢玄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四肢百骸。他再次看向墨兰,那张我见犹怜、写满无辜与后怕的脸庞,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扭曲、虚伪、恶毒!为了撇清自己,为了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她竟能如此冷血、如此精准地将一个无辜的生命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心机之深沉、手段之狠辣、演技之精湛,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压下当场揭穿的冲动。他深知,此刻没有任何证据,贸然开口只会打草惊蛇,让墨兰有了防备,甚至可能反咬一口,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难解。他只能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与寒意,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眼睁睁看着那名丫鬟的命运就此断送,在这吃人的礼教和深宅阴谋下,一个卑微的生命就如同草芥般被轻易碾碎。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以如此残酷冷血的方式宣告平息,那个丫鬟也无人问津。